第245章 迂腐的骆宾王
怀义反手一掌拍向他的胸口,竟拍得他将肚子里剩下的酒水尽数呕出。旁边站着日连州的突便部刺史,趁机喊道:“这就是钦差,仗势欺人哪!”
怀义瞪住突便刺史,吼道:“老子喝喝酒也不行!”王泉在旁边拉扯他,他也不理会。憋了许多日的火气,终于被女人和美酒诱发出来!
怀义本身武功并不弱,此时怒气上来,又一掌拍向突便刺史。突便刺史身材瘦弱,经他一掌之下,竟然口吐鲜血!
四周人群顿时轰然指责怀义。早有突便部的武将扶起刺史,然后冲向怀义,挥拳打去!王泉只得扬掌拨开来拳,反手便点穴制住武将。
却没想到惹起其他州的武将一起骂道:“这几个家伙,凭什么在此嚣张!一起上,揍扁他们!”怀义和王泉看看激起众怒,连连后退。身后却被另一些契丹官员顶住,无法走脱。
正在尴尬之时,李尽忠在人群外喊道:“都给老子滚开!谁敢对钦差无礼,休怪老子不客气。”
围观的官员稍稍收敛叫骂声,却听见那女子反口说道:“李都督,你看他们仗势欺人,打伤两位刺史不说,还要强逼我陪他喝酒。这不是明摆着吃咱豆腐!”
这一席话大大出乎所有人意外,方才明明是她先邀怀义斗酒。人群里突便部和独活部的人也不管许多,一起呐喊助威,指责怀义二人。怀义和王泉此时真有点百口莫辩,既听不太懂契丹语,倘若解释也没人愿意听。
李尽忠脸上顿显怒容,却瞬间消失。他陪笑道:“钦差大人,我们粗俗随便惯了,您不要与他们计较。”挥手赶开人群,护送怀义回到房间。
怀义火气哪里消除,说道:“这就是你松漠府接待钦差的态度!本主持可以忍受,大周皇帝却不会答应!”李尽忠急道:“大人千万在皇帝面前替我美言,我李尽忠丝毫没有犯上之念。”
怀义得势不饶人,呵斥道:“你大肆征兵却是为何?本钦差要亲眼看你解除这些军队!”这种情势下,怀义既当众欺负侍女喝酒,又打伤两个刺史,还激起众怒,李尽忠心里早就警惕十分。
听他要解除自己的军队,无论如何不愿意,却装糊涂,依然陪笑说道:“大人一定是搞错了,松漠府只有四万三千兵马,这点朝廷早就知道的呀。”
怀义听他这么说,一时语塞,他还真没有松漠府超编扩军的证据。明明知道李尽忠是撒谎,也无法揭穿。怀义恨声说道:“老子回去如实禀报皇上!”
这话说得含糊,令李尽忠不解其意,究竟在皇帝面前,会帮他说好话、还是不利于他。李尽忠也圆滑地说道:“嘿嘿,李某人自然会感激钦差大人。”
怀义也没心情细品李尽忠话里的含义,翻身钻进木屋,将一个堂堂的都督府大将军丢在门外。
两年的监狱生活,他早就保定必死的心念。但张不辉却受徐敬真委托,强行将他从监狱里调包。被洛阳府送上刑场的不知道是哪位甘愿受死的兄弟。
想到此处,骆宾王心头一片萧索。不觉缓缓吟道:“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这首《送人一绝》乃是他北上河北道路过易水河时有感而作,题为送人,实则是写给自己。诗意极苍凉,倒是符合他此时的心境。
今日是正月初七,小木屋可以遥望松漠府城堡内熙熙攘攘,大概在搞春节的活动。静如在木屋前瞑目打坐,肖渐离练他的飞刀,张不辉还在睡懒觉。谁也不知道骆宾王在想什么,他呆呆地遥望远方,斟酌着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杨清宇看见黑老大匆匆走来。众人心里也都彷徨,没有主见,不觉都望向他。黑老大拱手笑道:“二东家有点事情离开数日。小的请大家再去劝说陈子昂一回,他恰好要路过这里,前往松漠府。”
静如淡淡地笑道:“如何劝说?贫尼倒认为他说得句句在理。”黑老大脸上黑下来,说道:“静如法师,大是大非面前,你可别感情用事!”
杨清宇也点头说道:“虽然我等曾经携手一起御敌,但他依附大周朝,就是我们的敌人了!”骆宾王沉声说道:“大家莫急,倘若他不答应回头,我会让他后悔!”
肖渐离笑道:“陈子昂的武功只怕已经高过静如,我们联手也未见得能敌。骆大侠还有什么好办法?”众人一起望定骆宾王。骆宾王苦笑道:“我自有办法。”说罢,忍不住抚胸咳嗽。
拐过这个山头,就可以遥望到松漠府。陈子昂扬鞭打马,雪筏飞奔向前。几天未下雪,雪都压得扎实,马儿跑起来省力不少。
在一片寂静的松林中,却传来两声咳嗽,咳得十分猛烈,显得突然而大声。陈子昂以为是寻常契丹人在林子里,也不理会,继续打马前行。
那人却沉声吟道:“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吟诗声显然用足了内力,让陈子昂听得清清楚楚。
陈子昂当然知道战国末年荆轲为燕太子丹复仇,欲以匕首威逼秦王的典故。临行时太子丹、高渐离、宋意穿白衣冠送荆轲于易水,高渐离击筑,荆轲应声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歌声悲壮激越,“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这林子里吟道的第一联正是写的这件事。
却又听见林中人舒缓地吟道:“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承接开头两句激昂的气势,忽然舒缓感叹,抑郁难申的悲怆怦然而出。
如此好诗,竟让陈子昂忘记打马控缰,勾起他满怀心思。马儿朝林子里跑歪,雪筏顿时卡住两棵桦树之间。
周梅儿拍醒陈子昂,说道:“大哥小心!”陈子昂方才醒转,已经看见林子里缓缓走出一条消瘦、颀长的人影。正是师傅骆宾王!
裴汀也赶着另一架雪筏停在林子外。她也听到骆宾王吟诵这首《送人一题》,不禁心里暗叫好诗,运用对比怦发出诗意,感染力极强。由此也可知骆宾王内心的苦闷沉重异常。
骆宾王脸色依然苍白,不似陈子昂恢复得好。多半是因为陈子昂的内力已经是当世罕见,而骆宾王又年老体弱。虽然只是陈子昂本能的内力所伤,骆宾王却受伤更重。
陈子昂忽然体会到骆宾王内心的抑郁,泣声道:“师傅。”
骆宾王抬眼盯住陈子昂,叹道:“你还是不愿意回头,随了师傅?”听到师傅这第一句话,陈子昂就皱起眉头,说道:“师傅,这是大是大非,弟子实在不能更改立场。”
骆宾王轻声说道:“没有关系,你现在不愿意改变,以后随时改变也可以。”陈子昂无言地低下头,一面是师恩,一面是大义,他实在不敢直视骆宾王的眼睛。
“还记得为师收留你的时候,你还是这么高的孩子。”骆宾王居然回忆起过去,说道:“那时候,我们生活也算无忧无虑。为师挑水,你便在田头淋菜。一陇白菜又大又密,结果我们吃了整个夏天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