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初缓缓走出单元门,天色微微暗了下来。
路过姜文轩家楼下时,榆初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她转而向中间的单元走去。此时此刻,她很想有一个人能聊点什么,什么都好,也许可以是今晚的月色,也许可以聊聊今晚的星星,也许还可以小酌两杯,在酒兴正浓时,向对方说说自己心底蒙尘的旧事,让自己稍稍喘口气。
然而,父亲是母亲永远不愿提及的话题,姑姑早在祖母去世时就远走他乡,朋友之间的界线与尊严她不愿打破。
榆初抬起头,一层右边的窗口传来悠扬舒缓的乐曲,翁神的《怀念星星》,与《星落耳畔》一同收集在“临别曲”中。蓦地,榆初想起了那晚的吉他曲,轻轻呼出一口气,满心躁意一扫而空。
夜幕完全降临,榆初抬眼看着天空中的星星,正上方有一颗,亮晶晶地点缀着夜幕,温柔细碎的光芒洒落在榆初眼中。榆初长久地凝视着它,似乎想将它锁在眼底最深的地方,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她可以与那个人一起分享,弹着《星落耳畔》。
姜文轩拎着水壶,漫不经心地替母亲浇着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视线不经意往窗外一扫,看到一个站在路灯下的单薄身影。她的眉梢都淡淡诉说着萧索与寂寞,双眼专注地凝视着什么,她抬起的下巴有种脆弱又倔强的意味。执着而纯粹,像个孩子,吸引着自己靠近却又提醒着自己克制。他明白一切都还太早,急切会吓到这个小姑娘。
只是,她看起来,很糟糕,与下午见到时判若两人。她仰望着星空,而自己站在窗前看着她仰望的姿态,直到她缓缓转身。
姜文轩难得急迫地走出家门,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径直冲出楼道:“杜榆初。”
清冷略带急切的男生传回耳中,榆初转过身看着姜文轩走近,视线也随着他的步伐震颤,直至他走到自己眼前:“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榆初垂下眼,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家里的事。”
姜文轩几不可察地叹息,伸手轻轻摸摸女孩的发顶:“带手机了吗。”
榆初摸出手机,递给他。对方看见榆初的手机,秀气的眉轻轻一挑,接过来,几下输入了一串号码,拨了出去。几秒后,从兜里掏出自己正在震动的手机。榆初看着他手上一模一样的两个手机,突然明白了刚刚姜文轩眼中的深意。
她红着脸接过对方递回来的手机,听得对方说:“如果你想找我,打这个电话,随时都可以。”
榆初看着对方挽起的白衬衫袖子,握着手机的手指修长有力,脚上还穿着拖鞋,心里一片柔软:“好。”
路灯下,榆初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她想寻找答案,但她自己也明白,有些事情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有些事,不能问,因为她比谁都维护父亲最后的自尊;也不能说,强迫父母回忆不愉快的往事太过残忍。要自己去看,自己去品,没有人欠自己什么答案。
走到楼下,已是十点。榆初抬头望了眼自己家的窗户,漆黑一片。掏出手机才发现母亲的消息——
出差,有事打电话。
榆初撇撇嘴,看来自己又要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了。刚走到单元门前,隔壁单元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榆初转头看了一眼,借着路灯,榆初隐约看见一个穿着睡衣拖鞋,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榆初的方向,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榆初心里渐渐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她来不及思考太多,估算了一下对方的距离——大概十米左右。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努力稳住脚步,步速不变,几步迈进了单元门。
一进门,榆初放轻脚步,尽力不惊动楼道内的声控灯,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上楼,一边摸出钥匙,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站在家门前,以最快的速度轻手轻脚地开门,闪身进门,将门轻轻锁上。刚想开灯,又生生顿住。榆初呼了口气,尽力压制住几乎失控的心跳,轻轻将耳朵贴在门背后,听着外面的动静。
黑暗中,榆初听见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很快就站到了自己家门前。一门之隔,榆初清楚地知道那个人就站在自己两步之外。那人沉默着,一动不动,彷佛也静静地隐于黑暗中搜寻着榆初的踪迹。榆初僵着身体,大气不敢出。
诡异的沉默僵持了五分钟,就在榆初一颗心渐渐沉下来时,榆初听到外面的人重新动了起来,听脚步是上楼去了。榆初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并不确定自己的住址。拿出手机,上下划着通讯录,直到看见某个崭新的名字,那人说,如果你需要的话,随时都可以。不再犹豫,榆初将电话拨出。
电话很快接通,干净清冷的声线此时有种柔和的意味:“喂?”
杜榆初压低声音:“姜文轩,我......刚刚,有一个男人站在我家家门外很久,现在他上楼去了,我妈妈不在家,我很害怕。”
“不要怕,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姜文轩立刻从书桌前起身。
“等等,他又下来了。”榆初低头将地址发过去,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门外的男人又下楼来,站在榆初家门前,诡异的气氛又渐渐蔓延开来。
姜文轩迅速换衣服出门,耳边是榆初清浅的呼吸声,他耐心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榆初听见男人挪动脚步,下楼去了。她轻轻松了口气:“他下楼去了,我不知道他走了没有,我现在不敢开灯也不敢动。”
姜文轩尽量放轻声音,带着一丝安抚:“你乖乖待着,千万不要开门,我大概五分钟就到。害怕吗?”
“现在不太害怕了,就是……腿有点麻。”声音带着一丝俏皮的依赖。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姜文轩站在榆初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