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还好嘛!”章小鱼终于把气喘匀,望着炎炎烈日。“我早晨下水中午回来,照这个速度,咱们一整天就可以抱四株凝木上来,那么两百株就是——”
“大姐,你是前天早上下水的。”宓枫儿屈膝蹲坐着,脸上的微笑笼罩着海风吹拂的沧桑。
“啥子?!”章小鱼瞬间清醒,眼珠子要掉下来。“啊——原来我下去了那么久,怪不得那么累!”
“照这个速度,任务完成不了啊。”宓枫儿一阵苦恼。现在她知道为什么邵先生两三天就能完成的事,老院长给了她们一年期限。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回来的路上我拖了好久,都是那个死亡草原啊,太可怕了!”
看着章小鱼发抖的嘴唇和眸子深处真切的害怕,宓枫儿不由往后一缩:“什么死亡草原?”
“就是——”
章小鱼囫囵吞了一口水,赶紧把这一趟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跟宓枫儿描述了一遍。由于激动,她的描述不免带了些夸张,尤其是海草原那一段,本来拨着头发的手突然不敢弄头发。她这么一描述的后果不是让宓枫儿更有了把握,而是变得更怂了。
“别怂!任务要完不成了啦,该你下水了!”
“等等,让我再准备一会儿!”
“准备个鬼,装备都给你戴好了,换我来逼你一把!”
又是一阵互相推搡兼互相打气的过程,宓枫儿到底还是下水了,海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现在轮到章小鱼在云舟上发呆,打坐一时也打不进去,时刻关注着无尽绳的动静,一边又想着如何在任务期限内拿下两百株凝木。
偶尔有经过的修士下水又出水,一个个又失望又恋恋不舍的样子,看来大家找大乌龟也非常不顺利啊。
时间在思索中过去。差不多两天后的晚上,宓枫儿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地上来了,把木头一撇,差点把避水珠吐到海里,在云舟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来来,喝水喝水,辛苦辛苦。”章小鱼基本能预见自己上来时也是这么个邋遢样了,忙不迭地接过木头给她解开装备,然后等宓枫儿稍许恢复后听她抱怨,不断赞同地点头。抱怨完了,宓枫儿又苦笑道:“不过,我这么跟你诉说一通,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是吧。”章小鱼望着夜空下漆黑的大黑,忽然也不再害怕。“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跟它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能去习惯了。”
“长着……”宓枫儿想起来,“对了,这么个速度太慢了,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啊。”章小鱼却毫无波澜,“再来一颗避水珠呗!咱俩一块儿下水。”
听章小鱼说了句废话,宓枫儿只能认命地摊在云舟上,哼哼唧唧不知是哭是笑。
————————
就这样,在东海砍凝木的日子开始了。凝木非常重,小云舟承载四株已经是极限,于是章小鱼和宓枫儿每隔几次就回一趟岸边,将凝木放置在客栈里,然后继续进行她们的任务,循环往复。
她们依然担忧着时间的问题,不过事情总会发生一些变化。当她们已经习惯这个任务后,游水的速度就没有那么慢了,抱着一株凝木也不再那么吃力,从两天多一株变为一个白天一株,最快的一次章小鱼半天就上来了。于是乎她们便不再紧张,偶尔在暴风雨的日子里歇息歇息,尝尝客栈的美食,听听别的修士说着大鳌的消息,累却也充实。
大约三个月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然砍下八十多株凝木。章小鱼见比料想得情况要好,开心得仰天大笑,然后心血来潮准备一次性砍两株。虽然回到水面她觉得骨头要散架了,但难得的成功也激励了宓枫儿,后者怎么可能甘心落在她后面?于是两人又开始了日常的较劲。然而当章小鱼已经如鱼得水得心应手准备一次性挑战三株的时候,宓枫儿在一次抱了两株凝木上来后,成功地瘫倒在船上累得说不出话来。
“就说了啊,谁让你跟我比的,逞强逞到极限了吧?”章小鱼驾着云舟把四株凝木往岸边带,一边揶揄一边自得,看来还是自己比宓枫儿强一点哦!她叽里呱啦地说着,一路说到快靠岸,突然感到奇怪。
这宓姑娘怎么没动静啊?难道对她心服口服了?
回头一看,只见宓枫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头歪在一边。
“居然睡着了啊。”章小鱼一开始是这么认为,可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去碰了碰宓枫儿的身体,只觉得好冰。
“枫儿?”她叫了一声,没有回应。
章小鱼忽然有点紧张。修士不常睡觉,打坐恢复得远比睡觉要快,就算累极,躺一会儿也习惯起身调息。
“枫儿?”她又叫了一声,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她鼻子前面,嗯?
好像没气了?
“我靠!”章小鱼又放到脉搏上,居然停了?章小鱼顿时慌了:“枫儿!枫儿!宓枫儿!你醒醒啊,千万不要吓我!”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手忙脚乱地摸气息听脉搏听心跳,宓枫儿果然是没有这些迹象。章小鱼顿时傻了。她无法相信,这么几天来一切都算顺利,就算最麻烦的一次被白鲸妖发现,她们也顺利地逃开了啊!难道宓枫儿这次真的遭遇不幸?
“枫儿你醒醒啊,我再也不跟你较劲了!”章小鱼无助害怕地放声大哭,除了晃着宓枫儿的身体不知该如何是好。死了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做?完全不知道!爹娘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却发生在宓枫儿身上,可怎么和她爹娘交代?现在章小鱼一点也不觉得运气了,就算这里路过再多的修士,也没有人可以救宓枫儿。章小鱼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想到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面对非自然死亡,她也头一次感到绝望,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直到一阵冷风刺激了一下章小鱼的大脑,章小鱼突然想起来,她曾经是章瑜来着,想起了那个穿越系统……她有三个锦囊的,那是金手指!
“对呀,怎么忘了这个,系统赔了我三个挂的!”章小鱼顿时止住眼泪,七手八脚地在储物袋寻找。
当亮闪闪的锦囊捧在手上,简直就是一道希望之光。章小鱼颤颤巍巍地打开锦囊:“那个那个……帮我把宓枫儿救活。”她对着锦囊口袋说,又道:“宓枫儿就是躺在我眼前的这个人。”
锦囊一时没有反应。章小鱼眨眨眼,应该是这样用吧?所谓挂,应该能把死人复活吧?她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
“叮!”
章小鱼一个激灵,只见锦囊内部亮起了光,响起了熟悉的机器女声。
“系统正在检测中……”
章小鱼满脸期待:“快点,快点啊……”
“叮!”
“系统检测存疑,请稍作等待。”
“存疑?”章小鱼不明白,存疑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叮!”心脏病要叮出来了。章小鱼急道:“行不行啊?拜托别让她死!”
锦囊内的光一明一暗。“经系统检测,X号修仙世界东海中心岛东南岸边躺在云舟上的宓枫儿修士,并未死亡,无法完成复活操作。”
“并未死亡?”章小鱼突然破涕为笑,但又探了探宓枫儿的鼻息,依然无。“那她怎么没气了?也没有脉搏?”
“经检测,气管堵住了,脉搭错了,需马上救治,否则等会儿真的会憋死。”
……这货不会呛水了吧?章小鱼当即做起抢救措施,果然没一会儿,宓枫儿呛了几口水出来,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章小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宓枫儿,你吓死我了!”
“经系统检测,宓枫儿已经脱离危险。一个金手指使用完毕,使用报告:无效。账户剩余:二。系统提醒您谨慎使用,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宓枫儿脑子还不清醒,模模糊糊听到系统女声:“谁在说话啊?”
“没人说话啊!”章小鱼干笑着,内里腹诽:啥意思?刚刚那个金手指作废了?作废了??不是没起效果吗?
她还在错愕,这时宓枫儿皱着眉头说:“小鱼,我头很痛,整个身体麻麻的,不知道怎么了。”
“你应该呛水了,叫你逞强游那么快啦。”章小鱼扶着她的背,“好了,我替你调一下息,快起来。”
宓枫儿却弯不了背,顿时惊恐:“嗯?起不来?”章小鱼也发现了,但也不敢用力:“怎么会这样?”
她们还没有完全靠岸。这时有一个修士经过,认出了她们:“两位道友这是怎么了?”
这个修士正是那个阿昭。他们一行三人找大鳌已经换了好几个落水点,今日又回到这片海域来了,轮到他在上头接应,此番他是准备回岸边取伤药来的,不巧看见了动不了的宓枫儿和一脸茫然的章小鱼。
“我朋友起不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章小鱼记起系统说,“难道脉搭错了?”
“脉?”阿昭观察了一下宓枫儿,“或许我可以一试。”
章小鱼还未见过他,宓枫儿却算有过几面之缘,但更多的是病急乱投医:“小鱼,让他试试吧,我们还得继续任务!”
“那有劳了。”
章小鱼把位置让给阿昭,先替宓枫儿把了一会儿脉,似是皱了皱眉头,而后盘腿坐下,双手交替施法。很快,一道白色的治疗网覆盖了宓枫儿全身。
这应该是一种治疗法术,不过细看灵气的流动,路子似乎跟章小鱼以前见过的不一样,不靠近也能感到温暖的气息。宓枫儿此刻也感到一股暖意正打通全身的筋脉,不禁感到畅快,很快就能动弹了。
“多谢道友!”宓枫儿坐起身,动动手动动脚,一看就好了很多。
阿昭收回治疗网,仿佛若有所思。章小鱼见他模样不禁问:“道友,我朋友应该没问题了吧?”
阿昭回过神来,示以礼貌微笑:“是,我只是打通了她的筋脉,之前似有异物阻塞,现下已经无碍了。”
“啊,那就好!谢谢你啊。”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阿昭打了个揖,“在下胡景昭,与二位道友数度相见,也是有缘,敢问如何称呼?”
章小鱼跟着宓枫儿报了自己名字,却感到奇怪。数度相见?她怎么不记得?见眼前这个修士丰神俊朗,气质方正,所着服饰似有讲究,一看就是个大家族的正人君子,她们怎么可能跟他见过?这时听宓枫儿道:“你可能没看到,他也是坐柴家的云舟来的。”
“哦。”那章小鱼是真没看到。
胡景昭听到她们说的话,又淡淡笑了笑:“章道友、宓道友可能不记得,其实我等与二位在安海城潘府的拍卖会就见过,还作为对手竞价最后一颗避水珠,当日二位道友还提前离场了。”
他这么一说,章小鱼和宓枫儿就回过神来,既不是散修,敢情是胡家的人啊!他姓胡,倒也应证了,接着她们也得知胡景昭不算胡家世家子弟,而是胡府的管家,方才的治疗法术,想来也是胡家独有的路子。
然而想起当过对手,章小鱼还记得她们回客栈之后,一起吃着烧饼说胡家三人的坏话,这时便觉得有点尴尬和抱歉。章小鱼在宓枫儿耳边用蜜蜂般的声音道:“我说,咱们背后说人坏话的毛病是不是得改改,又误伤了一个人。”
“呵呵,也许吧,不过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他会救我呀。”
“先别说了,当着人家面咬耳朵不好。”
两人呵呵笑着,继续尴尬。
胡景昭大概也觉得尴尬:“当日我们一下拍走两颗避水珠,于情于理确实给诸多道友造成了不便。近日我也偶尔见两位道友轮流下水,水下也没个照应,心中总有些歉意。适才出手帮个小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他说话这么客套,章小鱼和宓枫儿也不得不客套:“没事,拍卖会也是各凭本事,没有规矩说胡家不能拍走两颗呀,道友不必介怀。”
本来都是要靠岸的,于是三人边行边说。章小鱼并不擅长与人交往,或者准确说这个胡景昭的气质让她一时难以熟悉,所以气氛很不自然。胡景昭却想使劲拉近距离似的,还好宓枫儿还能接几句。眼下他继续了另一个话题:“两位道友在此也三月有余了,不知在水下找寻结果如何?我等算是毫无收获了。”
宓枫儿和章小鱼不知解释了多少遍:“我们不找大鳌,我们有其他任务在身。”
胡景昭了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终于靠岸,客套的话题也就结束了。胡景昭有要事在身,终于告辞,章小鱼和宓枫儿吭哧吭哧地把木头搬回客栈,途中宓枫儿想起来:“呀,给那个胡家管家打断了,我本来有事跟你说来着。”
“什么事啊?”章小鱼拍拍手,回到岸边行船回老地方。
宓枫儿略带紧张地说:“你说的那个死亡草原,我今天路过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