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莫言进入水中,驾驭墨眉,顺着香火之力,沿着河底一路向西。幽暗的河底,暗流涌动。
突然一团迷雾笼罩了过来,仿佛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放眼望去,尽是琼楼玉宇。仙鹤翻飞,仙音袅袅,云蒸霞蔚,一派仙家气象。
亭台楼阁处,雕梁画栋。飞檐异兽,嬉戏玩耍,仿佛就是真的一般。突然,一只异兽仿佛是发现了来人,一道金光闪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出现在了慕莫言的身前,躬身行礼:“仙家从何而来?欲望何处?”
见她走了,一群小兽追逐打闹,也跟了过来。有的拽着女童的衣服,有的扯着她的头发,还有的蹲在她的肩膀,肆无忌惮的看着眼前的外来人。
慕莫言收起的目光,把墨眉背在身后,看着眼前的女童,眼睛竟然有些湿润,涩声说道:“我从天阳部而来,欲寻蜃。”
女童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把蒙住自己眼睛的异兽爪子掰开,像丢石头一般,把把它扔的远远地,随后才开口说道:“原来是寻老祖而来,请跟我来。”
女童驾起云彩,向着里面那座规模宏大的宫殿飞去。慕莫言一怔,看着女童远去的背影,一群小兽在她身后追逐打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正在此时,耳边再次传来女童的声音:“只要您想,便可以做到。”
慕莫言闻言,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便发现自己正脚踏墨眉,已经飞在了空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女童,正站在自己的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一脚踢开脚下那只,想要绊倒她的异兽,娇嗔了一句:“蓝雨,你再捣蛋,看本姑娘打不死你!”
被女童踢开的异兽,麻溜的滚进了一团云雾里。再出现时,却变成了一个身穿蓝衣的男童。男童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屁股,笑嘻嘻地对着慕莫言说道:“她叫宝儿,我叫蓝雨,我比她早来十年。”
慕莫言想起了大长老曾经说过,宝儿之前的蚩尤祭,祭品正是一个叫做蓝雨的孩子。女童见那个叫蓝雨的男童,抢了自己的话,气愤的追了上去,抬起脚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顿连环踢,把他踢得一阵嗷嗷叫。
蓝雨连呼惹不起惹不起,朝地上一滚,便化作一只异兽,一溜烟地钻进了一团云雾当中,消失不见。
其他小兽见女童发威,顿时作鸟兽散,四下跑开了去。
女童不好意思的捂着脸,一脸娇憨指着前面的宫殿说道:“老祖就在那里,你自去找他就行。”
说完便化成异兽,朝着蓝雨逃跑的方向追去。显然,女童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主。
慕莫言站在空中,看着女童远去的背影,狠狠地捏了捏手中的墨眉,飞到了大殿的前方。
入眼的是一座高约百丈的宫殿,九十九级台阶上,缠绕着九条金龙。大殿两边立柱十八根,每根柱子都需要三人合抱,上下各盘着一条金龙,呈二龙戏珠之状。
慕莫言倒提墨眉,拾阶而上,走进了大殿之中。只见一只蛟龙盘于大殿中央,头顶鹿角,背生红鬃,腹下逆鳞暗黄,标志着这是一条寿命将尽的蜃龙。
蜃龙对于外人的到来,像是一无所觉。紧闭双眼,口中吐出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慕莫言眼见蜃龙无视自己,并且露出了腹下逆鳞,心知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身形一阵变幻,犹如墨色渲染纸上。一道道墨色人影,手持墨眉,如入无人之境,刺破了蜃龙逆鳞。
仿佛是感觉到了痛处,蜃龙犹如大门一般的眼睛睁开了,暗金色的眸子看着慕莫言,对身下滚滚流淌的鲜红血液视若不见。
“你们的路,以后就要你们自己走了。”
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仙境。蜃龙暗金色的眸子,带着一丝解脱之色,巨大的头颅重重的摔在了大殿之上。
慕莫言眼睁睁地,看着蜃龙化作黑色的烟雾,消失在了自己面前。手足无措的捡起掉在地上的墨眉,一时竟然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如此轻易,就把蜃给除掉了。
突然想起了“宝儿”,却见眼前仙境,竟然如镜子一般支离破碎。依旧是那个幽暗无光的河底,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是那样的不真实。
慕莫言一时竟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蜃究竟死没有死。
冲出了河底之后,看着东方泛白的天空,一种云开雾散之感油然而生,仿佛解开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驭风突兀的站在了慕莫言的身前,面色复杂的看着他,只留下了一声长叹,化作云烟,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失去了蜃的九曲永清河,河水开始沸腾汹涌,朝着两岸泛滥开来。
慕莫言暗道一声不好,踏着河水向着水蛙滩飞去。他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想要解开。
……
慕莫言入水之后,驭风便收了神通,回到了水蛙滩。云豹三兄弟见对方已经停战,便也停止了无畏的战斗。即使再打下去,也伤不到驭风丝毫。
驭风手持鱼骨杖,站在大长老的面前:“你终究还是选择了。”
大长老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慈祥的笑容:“是啊,我选择了。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慕小子的到来,让老夫看到了希望。”
“十年前,你暗中解开了那小子身上的醉清风。让他误以为是仇家追杀而来,解开了玉娘的药力。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不是么?”
“您不也未曾阻止,不是吗?虎子射杀了玉娘,慕小子与虎子对拼一招,发现了虎子的虚有其表。我再引导他前往泰和城,查阅《洛川志》,发现蜃了的秘密。
一切果然如我预料,他知道了蜃,便想到了对付蜃的办法。每十年一次的蚩尤祭,正是蜃最虚弱的时候。因为窃取他人香火祭祀之力,必然受到天规约束。
一旦暴露,必是天劫降临,化为灰灰。每次祭祀之时的雷霆,便是在寻找隐藏的蜃。”大长老的脸上,笑容依旧。
边上的陈忠虎,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一切,虎目含泪的看着大长老:“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蜃已经老了,它已经快死了!自从九曲之地开始,需要童男童女祭祀续命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老了!我们的图腾一直都是蜃,从来都不是什么九曲永清河!
从万年一祭,到千年一祭,到百年一祭,再到如今的十年一祭。它每一次寿元衰减,便会带来永清河泛滥。我们天阳部不过是随着蜃一起,在这世间苟延残喘罢了!
老夫三个儿子,七个孙女。你的外甥!你的女儿!你的儿子!你,你,还有你……”大长老挨个指着面前,那些身穿黑色斗篷的部众,语气充满了颤抖:“你们哪一个,不是站在自己血脉至亲的尸骨上,陪着蜃一起苟延残喘!”
慕辰风听到此处,睁大了眼睛,看着面目狰狞的大长老,那个曾经慈祥的阿爷:“虎婶不是说我们的图腾……”
“都是骗你们的罢了,当年不借助魔神蚩尤之名,怎么能够压住那群自大的人,逼得他们对它献祭。无数年下来,众人早就忘记他们究竟是祭祀蚩尤,是祭祀永清河,还是祭祀蜃!”大长老挥手打断了慕辰风的话:“天阳部的图腾,从来都是蜃。只不过它即将寿终正寝,已经无法赋予它的子民力量。只能用种族天赋,营造了这个幻境,让我们一直活在它的梦里。无忧无虑,不愁吃穿的梦里。
这个梦,早就该醒了。天阳部的人,不可能在它的梦里,找到它的所在,因为我们都是它的信众。
但慕小子不一样,他不属于这里,他可以在蜃的梦里找到蜃。只要他在蚩尤祭的时候,找到蜃。引动天规之力,让天劫降临,它便必死无疑!”
“不好,快,快去部落,解开醉清风,叫醒大家逃跑!”陈忠虎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喊道。
“唉,无需如此,没有任何意义的。”驭风苦笑的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当年九曲之地,一众神庙祭祀,假借蚩尤之名强压,逼迫众人献祭血脉至亲,为蜃续命。本是为了在九曲之地立足,延续部落的辉煌。
但此举却是遗祸无穷,无数年下来,导致天阳部众人,早就与蜃气运相连。蜃忘,我们同样会死。
盗天之命,窃以永寿,必遭天谴。就让她们在睡梦中离去,也好……”
“什么?我们也会死?”
“我不信,你们这群骗子,你们在这里等死吧!我们赶快逃走。”
“我不想死啊,我没有想要杀蜃,祭祀大人救救我,救救我们。”
“你个老不死的,为什么要杀蜃!苟延残喘也是活着!”
“你快死了,为什么还要拉着我们一起死?”
“那个外来人,当初就不该救他!”
一时之间,河滩上众生百相。有的人怔怔不语,似是认命。有人向驭风下跪,祈求原谅。有人不信,向着山上逃跑,妄想躲避即将到来的洪水……
大长老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慈祥,向着慕辰风招了招手:“孩子,你不属于这里,天谴也不会降临到你的身上。老夫知道你跟玉郎那孩子,经常去青龙峡,与三只云豹交上了朋友。
便叫你阿叔,请它们三位今夜来此,将你带走。没想到你却是醒了,让你见到这一幕,实在是……
希望你以后,忘了这里的一切,好好的活着,你是个好孩子。”
慕辰风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上前,让老人抚摸自己的额头。这一刻,他只觉得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是那样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