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头已经完全沉下去,朝霞收尽,现在是银月皎皎流光。
屋内的蜡烛燃尽了,整个屋子都是黑漆漆的,顾恙朦胧之间感觉耳边静悄悄的,外头叫卖的声音完全听不着一点了。
微微睁开眼,又看不到一点亮光,她心知时辰已过去久了,就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才穿好鞋袜,就想起怎么还不见常愈他们来找自己的动静,莫不是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嘛?
自今早撇下他后,一天没有看到人影,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想到这里,她赶紧收了几件东西,就急急出门要去找。
谁知才跑到门边,就起了敲门声。
顾恙赶紧打开门,门口正站着常愈,她心下才松了一口气,就看见常愈的身后还站着林卓和怀虚。
“怎么一下子都来了?你们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我们今日可是有大发现,咱们进去,听我们慢慢和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儿和你们说,进来吧。”
常愈半只脚都跨进去了,却被卫凌濯叫住了。
“别在这里说,去下头食肆,找老板娘开一个小间。”
卫凌濯看顾恙脸颊微红,眸色迷离,猜她是才睡醒,也同他们一样没吃饭,索性就下去边吃边说。
且这房子隔音极差,实在不宜说这些秘事。
“也好,那这么说你们都没吃饭啊,可是,何不叫伙计送了上来,在这里不是省事,下楼去多麻烦。”
顾恙刚刚睡醒,身上还是软绵绵的不想动弹,就提了个建议,不想下去。
“这房子隔音不好,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在这里说。”
卫凌濯说完转头下去了,显然是已经做出了要下去的决定,还是不容他们反驳的那种。
再等怀虚也下去之后,顾恙才一边锁门一边问。
“为什么不能在这说啊,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说我看着这做墙壁的木头都实的很,虽然我前天是被隔壁的动静吵了一阵,可是总不至于说句话都能听见吧?”
常愈一脸尴尬,很勉强地笑着说:
“就是说句话都能听见,而且是每一句话都能听见。”
“你怎么知道的?你听着了?你大半夜不睡觉,你听隔壁人说话?”
“不是我,是林卓和怀虚。”
“他们?他们住你隔壁?”
“不是,是......是住你隔壁。”
“哦?这么巧,他们怎么不告诉我。”
见顾恙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微妙之处,常愈只好再提醒她一把。
“你还记得前天你非要我送你上来,咱们两个在这门口都说了些什么吗?”
听了这话,顾恙下楼梯的脚步节奏,随着她的记忆开始慢慢的变缓。
等她想起那一天谈话的关键内容时,她猛地转过头去,脸上浮现了和常愈一样的表情。
“你说什么?!”
明明是林卓偷听了他们讲话,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感觉到生气。
在崇明寺的时候,她就听林卓说过,她讲的话他都听见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就是这样听见的!这人居然住在她隔壁!
纵使她现在想离林卓远远的,却也必须为了大局,听从他的安排,下楼去。
等他们下去后,小间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显然卫凌濯和怀虚都还在等着他们下来。
顾恙决定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为了避免想起这件事,影响自己的心绪,顾恙特意绕了一圈,坐在了怀虚的身边。
常愈无奈轻叹一口气,对顾恙的这种行为是早就习惯了,只是在坐到卫凌濯旁边时,把凳子往怀虚那边挪了挪。
怀虚对自己突然如此受欢迎,在表情上表现出了受宠若惊。
卫凌濯看了这两个人进来的模样,选择性忽略了常愈挪椅子的小动作,拿筷子夹起一块炙土豆:
“怎么,顾姑娘一觉醒来,怕见了我吃饭倒胃口,着急忙慌躲开了?”
顾恙原本的心理活动是等大家吃一会子,然后等谁起个头,开始交流今天各自的情况。
等把事都说清楚了,怕是也挺晚了,林卓也就忘了自己骂他的事。
再说自己还没追究他偷听呢,就是这样安慰自己,让顾恙心安理得的打算享用今天的晚饭。
谁知第一口吃的还没放进嘴里,就被先发制人,反将一军。
筷子夹着的肉微微颤抖,等把它夹回碗中,也根本不香了。
顾恙拼命在脑中思考,自己该说些什么,她也不去看林卓,只夹着那肉在嘴边,却没有心思吃下去。
“哦,我明白了,以您清樽阁少小姐的身份,自是不愿意同我这样的‘走狗’一类同桌用膳,更别说相邻而坐了,是吗?”
听着咬字极重的‘走狗’二字,顾恙只觉得筷子上的那块肉,都要在眼前被自己夹成肉泥了。
事已至此,她必须要说些什么了。
“这....不是这样的,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当时就是....就是随意猜测嘛,猜测,不是真的那么想的。”
顾恙和常愈平时要是在阁里闯了祸,都是靠顾恙一张翻花嘴皮脱险。
现在顾恙居然也被人噎的结结巴巴,常愈只顾惊叹,却忘记了走狗一事,可是他起的头。
卫凌濯看着顾恙才睡醒的潮红未退,又在两颊添上一抹霞紫色,心中玩味。
看她抖着睫毛,快要把碗盯出个洞来,又从她那黑亮的眸子里看见她深深的窘意,这才决定作罢。
“我接受你的理由,毕竟第一次认识我的人对我的评价都不算好。行了,说正事。”
看着她如蒙大赦,又眼里迸出光一般夹起菜送进嘴里,卫凌濯真的感到好笑。
不过,他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笑的习惯,只是想,自己真的有这么凶吗?
在崇明寺一言不合就和自己大打出手的人,还能被自己几句话窘住?
一个恍神下,常愈已经开始说起了今天的情况。
刚才还想把自己当空气的那厮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什么?你们又答应了宋老爷,办这么难一件事?宋晋瑶的事才稍有头绪呢,你们就又给自己添一大难题?”
说这话的当然是顾恙。
“你们谁答应的啊?我可做不到。我又不是公主贵女,常愈你也不是王公贵戚,你们两个也就是师从过欲堕方丈,这皇家的事,怎么插手嘛?”
“哎呀,我们三个都觉得可行,连新搭档都和我一条心,你这老搭档怎么突然没默契了?”
“不是默契不默契,而是我们没有精力做这些事啊。潜去黎家,谁潜?去套张琳儿的话,谁干?你们几个大糙汉子?”
常愈早已经习惯了顾恙的语言系统,可是卫凌濯和怀虚显然不能接受这样惊悚的字眼。
怀虚差点没被茶噎死,而卫凌濯的眉头迅速出现一个川字。
他瞟一眼顾恙,看她此刻,在认真和常愈分辨的同时,眼里还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光。他就知道这的确有报复的成分在里面。
“你说的没错,我们还就打算让你去做了。”
听到这样蛮不讲理的话,顾恙当然不能忍了。
“当初大师兄带我们去崇明寺,是请人帮忙的。我被人诬陷就算了,现在敢情是把你找来,给我派活的吗?”
怀虚和常愈看着莫名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只是默默的吃着饭,怎么说也是在外头跑了一天,他们两个不饿,有力气在那里说话,自己可要先吃饱。
“你原来还知道我是在帮你们啊?”
“什么帮我们,你把事儿都推给我做,就叫帮我们嘛?”
因为这件事的情况繁琐复杂,他们三个根本还没有分好工。哪里会真的推给她一个人。
“哎,小恙儿,宋老爷说,如果我们办成了这件事,他就接手盐庄后,送盐的事务就给我们清樽阁了。”
这下顾恙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