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白城下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一如两年前准备反攻之前。
在绝美的月色里,君书瑜站在城头上吹着笛子,笛声宛转悠扬,顺着夜风飘出去好远,似乎城外的北安大军都能听到。
“这是什么?”许蕊卉站在君书瑜身旁,听着君书瑜独奏。
这笛子和大陆上的笛子都不一样。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Bagpipes,苏格兰风笛名曲,我喜欢这个调调。”君书瑜停止吹笛,转过头来冲许蕊卉说道。
虽然听不懂君书瑜再说什么,但许蕊卉还是笑了笑:“确实很特别,让人想起一些东西。”
这是真的,方才她真的沉醉在了笛声之中。
君书瑜收起风笛:“印象里,我二师弟很喜欢吹这个,吹得比我好听,也会吹好多,我是跟他学的。”
他神情有些恍惚:“我最近总是会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君书瑜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很痛苦。
“为什么,我...我看你这么痛苦,你这二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许蕊卉有些心疼,她想上去抱一下君书瑜,但还是没有动。
“三生因果,六道轮回,我用了二十年做了一个梦,一梦...千年。”
“不懂。”许蕊卉实话实说。
“我也不懂。”
“最近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是因为...陈钊吗?我注意到你喃喃自语的喊他二师弟,二师弟是谁?”对于君书瑜每天的所作所为,许蕊卉全部都看在眼里。
等了二十年的人终于回来,容貌未改,但却丢失自己和他最美好的记忆。
“一个喜欢吹苏格兰风笛的乞丐。”
君书瑜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再次吹响起悠扬的小调。
时光仿佛倒流,那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海之中,白色的沙子,大风吹起沙飞扬...
那是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奇特的帐篷和奇怪的设备...
那也是月满西楼之下,路上行人匆匆,奇怪的四轮工具在飞驰...
那是枯木之下,月明星稀,君书瑜呆呆的看着天空,一个乞丐在吹笛,一个光头在地上大口的喝水...
这好像是大战之后的片刻宁静,好像也是死里逃生后短暂停留。
好像他们还会前行,路似乎没有尽头,好像在天上,好像在地底,好像在沙漠,好像在城市。
好像有太多这个世界不曾见过的东西。
他们不知去向何方,好像路没有尽头,战斗永无止境。
君书瑜的脸上写满了忧伤,风笛阵阵悠扬,在月下诉说着思念,许蕊卉在一旁静静地倾听,没有去责备,也没有安慰。
或许一切都已经变了,但是能和君书瑜分享这片刻的忧伤,也不错。
寒冬深夜,缥缈笛声,忧伤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翻来覆去,无法睡眠的纪艺,睡梦中,带着半遮脸面具的男人谈笑生风,还有站在屋外看着一片雪白的裴冬儿,还有在城主府内博弈的百里奇和空儒。
白雪皑皑,这是让人忧伤的季节。
白启和刘晨曦被抓走两个月了,裴冬儿每天都缠着君书瑜去要人,事实上不需要她缠,君书瑜也会去要人。
他给暮楠,给瓦坤下战书,但是自从大雪到来,暮楠就高挂免战牌。
空儒也发兵偷袭过几次,但是没了白启和刘晨曦,强大的盾牌部队很难有所突破,城外火石不断的砸着,城内食物越来越少。
无论是昆仑盟还是南云,两边都没有打开局势,这个冬天很难熬。
夜里大家都睡不着,城外偶尔也会传来北安的思乡小调,或许战争从来都没有史册中记载的那样波澜壮阔,或许战争只是一场糟糕透顶的赌博。
或许,输就输掉自己,赢,也是赢一个没有你的天下。
每天人员都在减少,或许昨天早上还在笑着和你打招呼的兄弟,到了晚上就已经在冰冷的雪地里横尸,或许被抓走在那惨无人道的地下实验室里做着人体实验。
每天如此,但还好,每个夜晚城头上都会想起那婉转而悠扬的风笛声,诉说无尽忧伤。
裴冬儿在倚着门框看着夕阳西下,旁边是英俊儒雅的美少年丁楚文。
“冬儿,战争这种事情,谁都没办法预料结局的。”丁楚文开导裴冬儿。
裴冬儿没说话。
“冬儿,如果明天是我的话,是我战死了,或者是被活捉了,你也会这么伤心吗?”丁楚文问道。
裴冬儿只是专心的看着西边的那一抹火红的晚霞,似乎是没有听到丁楚文的话,回忆起了一路上一起喝酒,一起跳舞的点点滴滴,眼睛有些红红的。
“冬儿...?”
“.......嗯。”
“你喜欢白启?”丁楚文问道。
“没有。”在这漫天白雪中,裴冬儿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起了自己幼稚又放荡的过去,想起白昀潇,想起江轲,想起了生死不知的白启。
昏昏碌碌二十多年,自己还是不懂自己,不懂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忍不住流下眼泪,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丁楚文走过来一步,揽住裴冬儿的肩头,裴冬儿稍稍的挣扎了一下,就任由丁楚文揽在怀里,痛哭一场。
城内教学声响起,练兵场上此起彼伏的声音不停歇,夕阳在忙碌之中落下,漫漫长夜又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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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我好像听到了风笛声。”很虚弱的声音。
“什么?饿了?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食物了。”白启没听清。
“不是...你听,好像是来自那边。”
“别说话啦,保持点体力,至少在我们寻找到下一个山洞之前。”
白启背着刘晨曦,行走在茫茫大山之中,风雪不停,他们成了天地之间最微小的小黑点,没有路,也寻不到方向。
深浅不一的印记一路蜿蜒之后被风雪掩盖,足以显示着两人虚弱的身体状况。
“要是裴冬儿在身边就好了。”白启自言自语道。
“咳咳...你混蛋。”刘晨曦一激动就咳嗽。
“不是啊,你不知道她,她的行囊里总会装着很多好吃的,她是最不会委屈自己的了,吃的喝的从来不缺,要是她在我们肯定不会饿死。”
“老白...你...你总是容易记住一个人的好,忘记另一个人的好。”
声音太小太虚弱,风雪之中,气喘吁吁背着刘晨曦的白启并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