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在那个夏天的午后,梧桐树的浓荫覆盖在堆满红砖的围墙上,我一边心怀不轨的绕路一边带领她去大礼堂报到的那个女孩不是你,而是其他一个瘦瘦高高或者娇小可爱的女孩,她们是否同样也会像尖利的刀锋划过我的生命。”
——华丽。
出了寝室楼发现很多新生仍然排着队伍办理入学手续,炙热的阳光里充满了熙熙攘攘和干燥的喧嚣。我的额头很快就在异乡的烈日下分泌出汗珠,伸出手去擦了一下,一缕火热的风适时从指缝穿过又溜走。
篮球场上一只篮球从天空划出一道白帜的弧线,疲惫的从篮筐边缘坠落,擦过篮板的刹那撞出令人烦躁的一声沉闷。
我在烈日下加快了步子,喉咙有些渴。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打心眼里是多么急切的想快点见到伊可儿。
在新鲜并且陌生的校园里,我踩过一地斑斓琐碎的树荫,屁颠屁颠的跑去见伊可儿。
我并没有坐校车而是打车到北校的,校车的车速毕竟太慢了,第一次打车到往后的四年时间里,我发现,从南校到北校时间很快,从北校回到南校的时间却是那么的缓慢。
原因就是在时间从身边流走的步伐里,有种姿势叫着寂寞的,当时间用寂寞姿势行走时如同沙漏里细粒的碎沙迟钝缓慢的流走。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看见北校的大门,记得那一刻那种嫉妒的感慨如何从我的眉梢蔓延。那扇庄重厚实的大门就是印在录取书封面上那扇门,下了车我就开始想:“我要是也在北校就好了,北校环境好树多,新校区树少;北校在市区,新校区在郊边。”
其实真正的原因嘴上不愿意说,其实新校区与北校区最大的差别就是:新校区没有伊可儿!
那天我等了很久伊可儿才出现,我在旁边的水果店买了一大串香蕉,一根一根吃起来,在一棵梧桐树的树荫里我看见一个消瘦的影子像某个动物一般吃着香蕉。我一直记得那天的情形,仿佛是一幅画,有清朗婀娜的云朵在一小块一小块蓝色的天空上悠闲的窃窃私语,学校门楼上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褶褶生辉。一辆一辆汽车从我背后的马路经过,有黑色和白色的轿车、还有蓝色和红色的摩托,一辆银灰色的自行车蹒跚的爬行在对面人行道上,它粗哑的喘息声,我听的见。
那天其实还出现了一段插曲,只是当时我并没有留意,在我眼巴巴的等着伊可儿出现的时间里,校门口有美女成群结队的从我身边经过,我很快就开始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知道过很久以后她们是否还能想到那天,天空晴朗,微风凉爽,有个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傻子倚靠在梧桐树上啃香蕉的傻样。
就在我暗地惊叹南校与北校的差距真是天上地下无法比拟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女孩,她戴着鸭舌帽,左手拉着杆箱右手拎着一只大大的旅行包,背着一只大大的条纹双肩包,肩膀上还斜挎了一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黑色盒子,里面装的不像是吉他,比吉他盒长很多,难道说是她爷爷用来抗日的大砍刀?
于是我警惕的打量着女孩,齐耳的短发从帽檐里泄出来,乌黑的发稍流动着清澈的光斑,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橙色的网球鞋,裸露在外的细长胳膊白晃晃的凉意,深蓝色的侧兜牛仔裤让她的腿显得很长很直,但是她的步伐却很慢,给人一种姗姗来迟的错觉。
我正在惊讶她的负重能力,并好奇的猜测她肩膀上的黑匣子装的到底是什么。女孩突然走到我面前停下来,从梧桐树的缝隙的倾泻的阳光刚好穿过她密长的睫发筛出绸密的碎花格子樱花般落在她漆黑明净的眸子里,我竟然能看见樱花中有自己的倒影,空气里弥漫着白色T恤上缕缕清冽的余香,我看见她欲言又止,游离的眼神停格在我手中的香蕉上。
我紧张的把香蕉高高举过头顶,那姿势可能向日本鬼子缴械的造型,小心翼翼的问:“你是想吃香蕉吗?”
她摇头“请问新生报道的大礼堂怎么走?”她的声音轻轻的触摸我的左耳,像是某年冬天一场被我错过的雪花偷偷亲吻了某个白皙的额头的味道在甜美的漫溢。
起初只顾看她身上黑瞎子,没有注意她的脸,但是看见她的脸后我再也没有兴趣看别的东西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的声音心底有泄气的感觉,用眼睛里氤氲的自卑盯着她面前某一团空气傻傻发起呆,一场漫长又粗犷的悲伤湿漉的蔓延,我挺直腰杆笑着说:“走,我带你去吧。”
“噢,那会不会耽误你在这里吃香蕉。”
“不会,边走边吃也可以的。”
“呵呵,谢谢你。”
“我帮你提箱子吧。”
“谢谢,不用了,箱子不重。”
我正想夸她太强势了,她突然停下来把斜挎在肩膀的黑匣子卸下来交给我说,“这个蛮重帮我拿这个吧。”
我战战兢兢的伸出手问:“这是什么?不会是狙击机枪吧?”
她眉毛高高跳起来了,弯下嘴角说:“是我的琵琶。”
我松了口气,背上黑盒子又开始想象面前的女孩弹琵琶的样子,白居易要是能活着,我一定是要写封信邀请他过来一起欣赏的,不过这个女孩铁定不会“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除非她的琴技不堪入耳。
我正挖空心思想班门弄斧问问她会不会“十指轮滑”,她的声音又响了:“礼堂很远吗?”
“不太远的。”我一边回答一边心怀诡计鬼鬼祟祟的带着这个美女在陌生的校园里晃荡,中途遇见一群背着包的新生,我便跟在他们后面还胸有成竹的对女孩说“就快到了。”
最后恋恋不舍的把她送到礼堂,她长长的吐了口气伸出手说:“谢谢你啊。”
我以为她要跟我握手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很腼腆很勇敢的伸出手,还没有碰到她呢,她就缩回去了。
“琵琶给我吧。”
我怔怔的“噢”了一声,把琵琶还给她。看见她的背包拉链上坠着一个可爱的有翅膀的小猪,“这是什么?如此可爱。”
“这是树洞猪。”
我厚颜无耻的说,“带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连水也没喝一口,就把这个送给我吧。”
她想了想,把公仔从拉链上解下来递给我。
我开始更加厚颜无耻的问她:“你有男朋友吗?”
“呵呵,还没。”
“那你有女朋友吗?”
她迟疑了一下,狡黠的笑:“你猜呢?我去报到了,再见。”
“好的,再见。”我挥挥手上的香蕉。
转身之前,我悄悄复制的她侧脸的嫣然,那稠密如织的笑声,稀薄的眼神,藏在那天的记忆里,后来才想起来竟然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以致于后来心痛不已经,如果当时就知道她的名字,我们的故事会不会被改写?
再走回去找她的时候,早就没有人影了,只好失落的走回带校门口一边吃香蕉一边对着掌心的小猪傻笑。
手里的香蕉只剩下五根的时候,我抬起头看见伊可儿歪着脑袋对我笑,在门柱上的烫金大字从上到下变的灰暗时,伊可儿一脸灿烂的向我扬起胳膊,虽然没有刚刚的女孩漂亮可也算是百里挑一了。
有些许几缕淡定的风从左边的浅草丛吹过来,经过伊可儿的额头,掀起她薄薄的刘海;一片掌形的落叶姗姗的坠落。
伊可儿停在我面前,脸上的笑嫣依旧从鼻侧呈曲线状向眉角延伸。我皱起眉心对她笑。她伸出手要吃我左手的香蕉,我毫不犹豫的把右手的香蕉皮递过去,她瞪起眼睛捏着拳头就要打我,就在我以为她的拳头即将落在我胸口以上的某处位置时,她的拳头立刻变成鹰抓迅速的抢走我手里的香蕉。
“阴险毒辣。”我摊开空空的掌心悻悻不平的说。
“女人不毒如何幸福?”抢到香蕉后伊可儿依旧没有忘记用语言刺激我。
然后沿着面前的斑马线走向马路对面,就在我们走了两步的时候,对面的绿灯突然熄了,红灯跳了起来,于是我收起脚退了回去,只见伊可儿不慌不忙的闯着红灯,从容的走到马路对面。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伊可儿闯红灯,我担心了半晌。
面前的车流越来越急,从左边流到右边,从右边流到左边。慢慢的我看不见伊可儿的脸。直到绿灯再次亮起的时候,伊可儿站在那盏闪烁的绿灯下挥动手中的香蕉皮炫耀的对我笑,微翘的嘴角轻轻的褶起两道弧线。
我走过去一边抢她手里剩下的几个香蕉,一边说:“你吃香蕉的方法不科学,来我教你怎么吃。”她笑着说:“谢谢你,不用了!你还是先慢慢欣赏我这种错误的吃法吧!”
“给我留点。”
“放心吧,我吃完就会给你,我吃完一定给你。”
我又说:“你干嘛闯红灯啊?”她说:“这是我的特长。”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扬起手去拍她的脑袋,她巧妙的躲开了。笑了笑把手里的香蕉皮递给我说:“替我拿着,不然我就要乱扔了。”我耸耸肩膀说:“那你请便!”她又笑着说:“会罚款二十的。”然后硬是把香蕉皮塞到我的手里。
实际上她始终都在笑着,我看着那张笑容荡漾却没有酒窝的脸莫名的想到一个词:笑里藏刀!
实际上我始终都在偷偷的看她,某一片婀娜的云朵下那一张鲜艳的笑容,那是我见过唯一没有酒窝却依旧绚烂的笑容。
南京的天空充满胭脂的暧昧,夏天尾巴里的风把树梢上绿色的叶子卷黄了,搁置在空中的一个温柔的句子慢慢褪色。
一条路从东走到西,一座天桥走到尽头。那个时候我心里很恬淡,我希望身边的女孩就是我的女主角,希望是她来演绎我第一段幸福剧本。
那天我们坐车在新街口东站下的,逛到东方商厦,我在三楼的耐克卖场里一口气买了七双鞋。
伊可儿惊讶又不解的问我:“你可有问题?你准备以后不吃饭就吃鞋子吗?”
我那时候说了一段特矫情的话:“我现在想追一个女孩,不过那女孩看起来就挺难追的,索性我就买七双,每天一双换着穿,我就不信七双鞋子都被磨烂了也追不到她!”伊可儿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看,然后笑的花枝乱颤。
“毛病!”最后她丢下两个字。我以为她会问我,会问我想追的那个女孩是谁,我都准备好,如果她问,我就会厚着脸皮说:“这个女孩你认识你的,走,我带你去看她。”然后装模做样的把她领到商场任何一家店的试衣镜面前,最后指着镜子里面的她说:“喏,就是这个女的!”
可惜她没有问!也许她只是觉得这仅仅是个普通的笑话,幽默又风趣的我对她说过很多幽默的风趣的笑话,每一个笑话都让她笑的合不拢嘴,她一定认为这是我说过最冷的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