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我,在报道的那天面无表情,眼神冷漠游离,那天的校园热闹而沸腾,我想我是独自在一边默默体验孤单的洗涤吧,在没有朋友没有遇到你之前的陌生校园里,我寂寞的脸上画满寥落的涂鸦。”
——华丽。
2002年的夏天像一幅画,聒噪的底子上,我孤单的仰望。
梧桐树上的叶子最后踩中了夏天的尾巴慢慢变黄了。
七月十日,交完高考志愿的时候,伊可儿满脸狡黠的站在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下对我矫情的说:“我会在南京的天空下等你,那里的空气里密布着细腻的胭脂味道,从今以后虽然不同院系但我又是你师姐了。”
骄烈的阳光被叶子筛成班驳的影子,风一吹,那些班驳的光芒便在她的脚脖子上翩翩的晃动。我的眼睛掠过她薄薄的刘海和从容淡定的脸蛋一直看到她淡蓝色的裙角。那些纷飞着浅色印花的裙角下我看见她圆润白皙的小腿肚,我的心底像气泡一般冒出一个又一个悲凉的思绪。
关于那年高考的记忆都模糊搁浅,只是伊可儿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在我的记忆深处,越来越清晰。
我以为上了大学,我的青春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孤单和荒芜,起码我可以遇上一伙志同道合的室友,更重要的是也许伊可儿就会在一个月挂树梢的夜晚挽起我的胳膊并把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摇身一变成为我的女朋友!
在报道前那个暑假,我一直做着这样甜美丰腴的梦然后乐滋滋的醒来。
报道那天,火车是凌晨四点才到南京的,下车以后我站在空旷的火车站广场上发呆。公交车都在沉睡,伊可儿口中所说的接新生大巴更是没有影子,我孤单的爬上天桥,发现口袋里没有零钱,于是找了家小店买了一瓶纯净水。我并不是想喝水,我的目的是换些零钱。
“老板,水多少钱一瓶?”
“一块五。”
我掏出一百递过去,老板从抽屉里很随意的抓出一把零钱扔给我,我愣了半晌,因为他找零的速度也太熟能生巧了,所以我把手里的钱倒在柜台上,认真的数了一遍。
二十七块五,我想我数学学的再差劲,这一道两张十块七张一块一张五角的人民币相加的算术题我还是可以轻松口算的,所以很有自信的站在柜台外面等着他把剩下的零钱继续找还我。那个四十多岁的老板,干瘦的身子裹着一张毯子坐在躺椅上认真的听收音机,我终于忍不住说:“老板,麻烦先找我钱。”
“不找给你了吗?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不认识人民币吗?”
我耐着性子跟这位中年人解释,并且不厌其烦的帮他算帐:“我买一瓶水对吧?”
“是啊。”
“我付你一百,你应该找我九十八块五毛是吧?”
“你找茬是吗?大清早的别跟我晦气,钱不都在你手上吗?”
我把钱摊开给他过目:“这才二十七块五啊。”
“小伙子,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钱找你了你还捣什么乱?别欺人太甚啊。”
我一听他指责了半天,差点就忍不住跟他道歉说我是遵纪守法的大学生不是捣乱的小地痞,可是手里攥紧的二十七块五能让我保持足够的清醒。还理论什么啊,一会功夫里屋走出一个光膀子的大汉:“吵什么?是你想捣乱吗?”来人胳膊上纹着一排隶书,我匆匆默读了一遍:“对兄弟讲义气”。
“靠,我这是被宰了。”虽然阅历比较浅薄,但也知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啊,于是把二十七块五装进口袋,晃了晃手里的纯净水摇摇头说:“呵呵,第一次看见七十二块五一瓶的矿泉水,有点太激动,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被宰之后,我匆匆忙忙打了辆计程车。
南京的哥还是满热情的,让刚刚受惊吓的我心里暖暖的,你瞧,世上还是好人多。
上了车我说:“师傅,去南X大新校区。”司机微笑着说:“好的,你是来报道的新生吧。”然后一踩油门带我逃离了那家黑店,又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把我送到南X大老校区,他问我说:“是不是这个?这里是南X大新校区吗?”
“这是老校区啊。你看挺漂亮吧,来这里念书挺好啊。”
“我要去的是新校区。”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去新校区,我更知道这里是老校区,我这就是宰客你知道吗?”
我被这诚实的的哥弄的苦笑不得:“你不怕我投诉你吗?”
“不怕,我这是私车俗称黑车,明白不?是不是还要去新校区啊?”
“对啊。”
“两百,两百我就把你送过去。”
“那两百就两百吧,全当买条烟孝敬您了。”
“嗨,你小子挺仗义啊,那哥给你打个八折吧。”
半小时以后车停在南X大新校区。我把口袋里的零钱全掏给了司机。
“他妈怎么就这么点啊?找茬是吧?”
钱只有二十七块五,刚才我数过好几遍。但我仍然笑了笑好脾气的说:“我这是宰你你不知道啊?”我拿着行李一边下车一边很礼貌的说:“哥,觉得委屈咱就下车练练。”那厮毕竟不像我即将就要接受高等教育了,他嘴上骂骂咧咧的,但是也只用眼珠骨碌碌的瞄了我半晌,最后估计没见过我这么横的大学生,一边骂一边踩了油门跑了。
我怔怔的朝远去的那辆红色桑塔拉挥挥手,不管怎么样我终于到学校了。
转过身的时候,第一次真切的看见我的大学校园,我没有心思去看它的景色,当我真正踏在校园的土地上,我好像一点喜悦都没有,没有大一新生该有的激动。我确切的记得自己唯一的想法就是:未来的四年里我将在这里消耗最后的青春,直到散场,或许有收获,或许一事无成。
大门口有条六车道的大马路,马路上的车速很快,站在斑马线上能听见汽车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令人不寒而栗。站在那里我平生第一次向上帝佛主观音安琪儿之类的生物祈祷:“这条马路也太危险,希望我在以后的四年里横穿马路的时候不要横死在这里啊。”
学校的大门还是紧闭着,我看到对面有很多小吃摊和大排挡,于是穿过马路钻进一家包子店,要了碗稀饭吃了半个豆沙包,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所以吃的索然无味。
我坐在玻璃窗边,眼前是那条宽宽的马路,马路过去是学校的大门,高高的很厚重的样子,校门左边有一个书店,书店的左边是一家吴良材眼镜店,眼镜店的左边是中国农业银行,他们的招牌分别是蓝红绿,很醒目。校门右边是一个中国移动营业厅,移动营业厅的右边是小博士文具店,文具店的右边是邮政局,他们的招牌也分别是蓝红绿,很醒目。
喝完稀饭,校门口开始有人进出,人渐来渐多,五颜六色的,但是周围却很安静。我站起来付钱,却想到身上已经没有零钱,又战战兢兢抽了张一百的给老板递过去,老板一脸和气的说:“你是这学校的新生吧?早上刚营业没有零钱找,这第一顿早点就当我请小兄弟吃的。”
这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因为满脸和气总给顾客很舒服的感觉,就是这样,我在后来四年的大学里放弃了校门口一整排的小吃店和大排挡,专门挑到他家来吃早点。
关于这家包子店还是介绍一下吧,老板还有个同样胖胖的老婆,熟识的学生都叫她刘二嫂,而这家店就叫“刘二嫂包子店。”其实他们不仅仅卖包子,还卖鸭血粉丝牛肉汤蛋炒饭香肠炒饭等等甚至连拉面都有。
之所以用这么多笔墨介绍它是因为我来这个学校的第一顿早点和离校时的最后一顿早点都是由“刘二嫂包子店”免费赞助的。
离开包子店我拉着箱子重新站到路边,再次听见汽车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这条马路真TMD危险,我打赌眼前的南X大一定会有学生在这条路上死于非命,运气好的撞上一辆宝马五宝马七的还能捞多点补偿费,好歹父母也都是花了大把血汗钱培养的,运气不好的撞上辆破普桑还是个出租那连本都捞不回来。
走进校园,看见满地的大学生,他们多如牛毛多如民工,里面也有很多是和我一样刚来报道的新生,愣头愣脑的背着大包小包的,我站在一只短小的队伍里却并没有复制他们脸上那一副又憧憬又迷茫的样子。
后来一个学姐走到我面前跟我说话,她问:“是不是商学院的?”我点头说是,她说:“把你的录取通知书交给我登记一下。”
我把通知书递给她,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说谢谢。她笑了笑转身喊了一个师哥过来:“你帮他去办一下入学手续,辛苦了。”接着又对我说:“他比你大一届,跟你一个专业的,你跟着他就行了。”
我说好的,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