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打量着牌匾,打量着店铺,打量着店铺里的三人。突然,笑了,走了进去,消瘦的老者也跟着走了进去,却站在门口,不再往前,中年男子走到柜台旁,似乎随意开口问道:“老板,你这里可有什么好东西吗?”
年木杨说道:“都是好东西”
中年男子道:“你们这里最好的东西是哪件?”
年木杨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说道:“你买不起。”
中年男子疑惑的说道:“这天下还有我买不起的东西不成?”语气虽是疑惑,却带着十分的肯定,肯定天下没有他买不起的东西,便是买不起,抢是否可以?他知道其他的店铺自己买不起的东西可以抢,但眼前这间店铺,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就试探,一次不够,那就两次,两次还不能探出深浅,那就自己亲自来。他是谁?清国的皇帝朱先。一个皇帝的上位,除非独子,否则必定伴随着血雨腥风。哪个圣明的皇帝不是在沾满鲜血的宝座上?
朱先笑着说道:“买不起,不也能抢吗?朕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休想得到。”
年木杨面上没了笑容,夜子地也不扫了,早早的躲到了远处,路堑纤细的手握住了柜台上的剑,门外的老者将手放在了伞柄处。
年木杨道:“你是皇帝?”
朱先道:“是。”
年木杨道:“你还想做这个皇帝吗?”
朱先瞳孔微微收缩,笑道:“我不想,天下没人敢想。”
年木杨转头看向从窗檐低落的雨滴,砸的粉碎,碎的稀烂,融入水流当中,它什么也不是,能独自的活着吗?阳光一晒,一滴雨水不消片刻就会被蒸发。那皇位呢?皇位也只是天下人的一场梦,梦终究会醒。
朱先也顺着年木杨的目光看去,那流入水流的雨滴。
年木杨道:“你觉得这天下有多大?”
朱先道:“朕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是朕的,朕能看到天下,这天下也自然是朕的。”
年木杨又道:“那人心是你的吗?”
朱先道:“朕想要人心,人心就是朕的。”
年木杨道:“你不像是个暴君。”
朱先道:“殷纣王也不像。”
年木杨问道:“那为何别人说他是个暴君。”
朱先气质一变,温文尔雅,宛如一个圣人般高洁:“因为他不如朕。”
年木杨道:“你觉得自己比这雨滴如何。”
朱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个愚蠢的问题,天下共主难道是区区水滴能够比得了的吗?没人敢这么说,心中有怒气,但还是答道:“雨水岂能比天子!”
年木杨道:“你又怎知你不是那历史长河中的一滴雨水,翻不起一点波浪。”
朱先胸中自有报复,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让清国更加强大,超越历代先皇,再现一个盛世,自信的说道:“朕必定是蛟龙,搅动长河。”
年木杨摇了摇头道:“你走吧。”
朱先道:“为何?”
年木杨道:“你根本不是它要等的那个人。”
朱先道:“它?”
年木杨指着货架上的一件物品说道:“它。”那是什么?看不真切,猜不明了,在朱先的眼中就是一团迷雾,但在年木杨的眼中显然不是。那它是什么?是灰尘?是迷雾?是翱翔于天际的真龙,还是翻滚在泥潭的蚯蚓?
朱先不知道,他不清楚,只有他触碰到了,摸到了,才清楚,他才能明白,它等的是谁。朱先的手透过透明的晶石,摸到了,软软的,柔柔的,似女人的肌肤般。丝滑,柔嫩,让人沉迷。但朱先不会沉迷,只是眼中的迷茫更甚,深深地疑惑,还有一丝恨意。
为什么它等的不是自己呢?为什么它不能选择自己呢?自己是哪点不够好吗?哪点比不过吗?这天下的人有谁能比得过自己呢?
朱先收回了手,站在原地沉默,沉默着……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真的……只是一只蝼蚁,只是长河里的一滴水,浩瀚天地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尘。他从它身上感受到了,天地的辽阔,天下,并不是他的天下,而是它的。他不甘心,它为什么不选择自己!
年木杨问道:“感受到了吗?”
朱先失落的说道:“感受到了。”
年木杨说道:“你觉得自己是天子吗?”
朱先道:“不是。”
年木杨又道:“你觉得自己是蛟龙吗?”
朱先道:“不是。”
年木杨再道:“你觉得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朱先看着它,失落的说道:“是它的。”
年木杨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的,是……”年木杨没有说完,嘴巴却还在动,声音清晰的传到朱先耳中。
朱先的眼中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人在黑暗中看到一点光芒的希望,那是人在溺水时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难吗?难!但再难,他也要做到。
在老者惊骇的目光下,朱先跪了下来,磕头拜道:“请先生教我!”
年木杨笑了,笑的有点开心,目光看着跪倒在地的朱先,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皇帝,一个强大的帝国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场景,皇帝身披铠甲,浴血奋战。眼前的这个皇帝能做到吗?有自己在,为什么不能呢?
年木杨道:“起来吧。”
朱先磕了三个响头,老者正准备搀扶朱先起身,却被甩开,朱先自己爬了起来,恭敬的站在一旁,拱手说道:“先生。”他知道他答应了,自己有这个机会,有这个唯一实现自己报复的机会,他有机会成为一条翻滚在历史长河中的蛟龙,而不是一滴水。
年木杨挥了挥手,朱先凑了过去,年木杨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朱先弯腰再拜,起身没说一句话,带着铃铛声,走入雨中,任凭老者在身后追赶。
夜子好奇的问道:“老板,你是怎么让那个高傲的凡人皇帝突然下跪的。”
年木杨恶趣味的对一旁好奇看过来的路堑说道:“你要听吗?”
路堑立马摇头,面色冰冷,似对一切都不敢兴趣,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剑。
年木杨摆了摆手,示意夜子凑过来,小声在他耳边说着。路堑一手放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掐着法诀,年木杨对夜子说的话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只听年木杨说道:“你……猜……啊!”最后一个字声音特别大,震的夜子的耳朵有点痛,立马跳开,嫌弃的看着年木杨说道:“不说就不说,谁爱听似的,吼那么大声干嘛!”转眼却又看见路堑也在捂着耳朵,眉毛紧凑,好奇的问道,“你耳朵怎么了?老板的声音不至于这么大吧。”
路堑:“……”
年木杨在一旁哈哈大笑,笑的路堑满脸黑线,笑的夜子莫名其妙。
城中酒馆,包间,几大酒坛,一把刀,朴素的刀,一个人,俊朗的人。沈丘抱着酒坛,喝的醉醺醺的,人醉了,心也跟着醉了,心醉了,刀也跟着醉了。打着酒嗝,他喜欢喝酒,但从不让自己醉,人醉了,刀就挥不快了。
刀不快,会要命!
但今天,他让自己醉了,醉的脑子都是乱的,他已经在这里喝了很久了,喝了多久他也不知道,但这样能让他的心,没那么痛,没那么自责,所以他选择让自己醉。
酒馆老板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奇怪的躲在包间,只点酒。看上去是个刀客,喝的醉醺醺的,他的刀却很快,快的他说要酒,自己便只能给他送酒。
在这个修真者遍地走的时代,他要酒,只要不喝死,自己给他也没关系,你有钱,你有刀,你说了算。
一个邋遢的老者走了进来,穿得像个乞丐,不同颜色的布缝成一件衣服,身上还散发着恶臭,胡子拉碴的看不清面容,腰间一把刀,一柄剑。血红的刀,冰寒的剑。酒馆老板很有眼力见,老者不是个普通的人。但他的身上的臭熏走了自己的客人,酒馆老板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问道:“不知这位老先生要买点什么?”
老者看也没看酒馆老板,四处看了看说道:“找人。”说完,朝着二楼包间走去。酒馆老板苦笑着跟在身后,吊着,却不敢靠的太近,只见老者打开一扇门,门里是喝的大嘴的沈丘。
一道红光,在老者打开门的刹那间划过,停在老者鼻尖前,往前一份,便能割破他的皮肤。
沈丘哈哈大笑,叫道:“老头,来喝两杯吗?”老者摇头。
沈丘面色沉了下来,杀气覆盖整个包间,冷声说道:“不喝就滚出去!”
老者面色平静的说道:“我来带你回家。”
沈丘低下了头,杀气也在瞬间消散,此时的他就像个丧家之犬,不知道要到去哪里,不知道要回何处,声音嘶哑的低吼道:“他,不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吗?”痛苦,悲伤,还是绝望,这些感情混杂着一起,显得那般悲凉,听见的人都是心中一痛。
老者眼中也有过转瞬即逝的落寞,开口说道:“只要你有力量了,就能把他带回来。”
沈丘抬起头,满是无助的眼神像是抓到了仅有的一丝希望,像个孩子,泪眼朦胧,问道:“真的吗?”
老者也不知道,嘴上却肯定的答道:“真的。”
沈丘艰难的起身,脚步虚浮,但他还是紧紧的拿起来自己的刀,朴素的刀,看了半响道:“那我们……回家,我要亲手将他接回来。”坚定的语气,他给自己的一生定下了第一个目标。
老者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沈丘从怀中甩了一点银钱,跟了上去。两人走出酒馆,消失在蒙蒙的细雨中,他回家了,下次来的时候,他会来接他的一起……回家!
丞相府,朦胧的细雨,随风吹风的杨柳,曹休言和曹如道坐在亭中,下着一盘棋。
曹如道落下一颗黑子,说道:“今日,皇上去了那间店铺。”
曹休言落下一颗白字,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哪间店铺,眼中却没有一点波动,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曹如道再次落下一颗黑子,说道:“皇上淋着雨回到的宫中。”
曹休言举棋的手指微微一顿,问道:“那父亲打算做什么?”
曹如道说道:“静观其变。”曹休言沉默,继续下着手中的棋。
雨停了,时间也临近傍晚。屋檐落下最后一滴雨水,曹休言放下了手中的棋。
曹如道蹒跚着起身离开,踏着湿润的青石路,走了。曹休言看着这盘棋,许久,也起身离开。这一盘棋,输了,他还是不如父亲。
皇宫中,幽暗的地牢,一个人影盘坐,膝上放在一把剑,雪白的剑,黑暗的剑,各一半。突然,他睁开眼,剑气纵横,墙上的剑痕又增添了几分。他感觉到了,两股冲天的剑气来到了皇城,一股来了不久便离去,另一股,却在一个地方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