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有求配之心,三个姐们儿特兴奋,纷纷出谋划策。贾小野依旧威逼我与她去富人区撞天婚,按照她的理论,在那儿就算碰到一头猪也是金猪。目标是正室,不行二奶也将就。反正有了钱我可以包二爷,小日子照样过得胜神仙。我想了想也有道理,神仙中忒弥斯(Themis)——秩序和正义女神,确是偏室。
范露露主张我与她一起混酒吧,传说里面的帅哥多到能让人视疲劳,而且叫得起小姐出台的都有些家底,最次也是捞偏门的。我可以先从出台做起,广撒网,喜结缘。听完我激动得都快哭了,妓女配嫖客,神仙眷侣啊!
尹丽川估计就是遇到了这俩姐们儿才想出了“以前,世界这么乱,小女子怎么混呢;现在嘛,小女子这么乱,世界怎么混呢”的至理名言。
张楠抱住我安慰道:“别听她们乱扯。你最好从同事中找找,知根知底,能低下身子干活的都是正经人。”
我苦着脸回:“不是没想过。可他们都是留学生,比我小好多,人家可以陪我玩十年,我行吗?我现在就寻思找一个比我大,成熟的正经男人。”
按照这样的标准,不日在一交友网站上遇到了一良配。Eddie,三十八岁,台湾人,小学毕业来加,多大毕业,算半个CBC。现任中学教师。
我窃喜。网上流行的择偶标准为:“要选和自己相配的,如果不相配也要选个自己敬佩的,如果不敬佩那起码得选个可以交配的。”问题是女人如不敬佩男人,还真没办法同他交配。这男人要年龄有年龄,要学历有学历,应可敬佩。遂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赴会。
Eddie确实没让我失望,长得彬彬有礼,书生味十足。言谈间亦没有老态,相见甚欢。
在一间小店对坐相视。他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我面前道:“多伦多的冬天还习惯吗?”
低下头细细回想,来加这几个月同法显的求法之路可有一比:“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唯视日以准东西,望人骨以标行路”。当然荒路走久了也会习惯的。遂抬起头笑如春花:“很习惯了,你知我老家是冰天雪地的,所以冬天吓不倒我。”
“不错哟。”他笑回,“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冬天很难过。台湾暖得多,我是个道地的南方人,哪里见过雪……”
我嫣然巧笑:“是地道吧?你说话真好玩。”
“别笑我啊,”他自己也笑,“我十二岁来加,中文就是小学水平。你说得慢点,用哄小孩的语调同我说话就对了。”
“少来。”我做不满状,“我还想让人哄呢。”
Eddie笑意盈盈地接道:“那我来哄你好不好?”
我忙又低了头,小心肝怦怦地跳。就是书里说的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半晌方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们店忙时客人需要等位,有一位客人叫Simon(塞门),我哪里分得清呀,一急喊成了semen(精液),满堂哄笑。更可笑的是一男子举起手臂立马接道:‘是我!’”
他呵呵笑两声。我小心翼翼地分析,笑声中三分礼节,两分惯性,一分配合。接着说教:“下一次有什么不会的告诉我,我教你,免得让人笑话。”
说实话我有点丧气。礼节性的应答在我这儿永远叫好不叫座。这男人是摩羯,宁可湿衣,不可乱步。刚才那点温情三分随风,两分流水,一分立地成佛。
“不然,我给你看看手相吧。”我不甘心。
“好。”他伸出手来。同脸相比,这是一只不再年轻的手了。人总会有一个器官暴露出他的真实年龄,有人从头发,有人从手足,有人从耳目——当然最可怕的是从心。
如果我研习的手相理论成立的话,Eddie不是个好命的人。感情线末端分支太少,这种人少爱心,重自我。不爱人,焉有人爱你?无事业线,一生没有可立足的事业。生命线呈断点,身体也不硬朗。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Eddie却来了兴致:“说说,我的命如何?别怕,我不会当真的。”
有这一句垫底一点良心负疚都不必有,照直道:“在感情上,你的感情经历不多,估计交往过的女人不超过三个。”
他显然吃了一惊,道:“对。只有两个。”
“在身体方面,你是否有困扰已久的病患?”
“我,”他欲言又止,“我身体很好啊。”
Eddie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说谎”二字,我忙转移话题:“对于教师这个行业,你喜欢吗?”
“不喜欢。”他道,“这边小孩子太调皮,不听话。跟中国没法比。我宁可当公交司机。”
最怕人诉苦,忙再转移话题:“我给你看看婚姻吧,嗯,恐怕要晚婚……”说完自己恨不能打自己一个嘴巴,四十岁还没结婚可不是晚婚嘛。
“结婚?”哪承想Eddie捋了捋额头的发——已开始沙漠化前奏,接道,“我还年轻,过两年再说吧。”
我心大惊。倒是外国风水好,瞧人这心态。当然从历史的长河来讲,四十年可忽略不计;不过具体到百八十年的人生,四十岁还敢叫板青春,勇气可嘉。
回到家,三姐妹争相探询。我瘪着嘴道:“人家小弟弟呢,不急。”
“不都四十了吗?哪来的小弟弟?”张楠奇道。
我再叹气:“70后的年龄,90后的思想。不是小弟弟是什么!”也许男人的成熟与否与年龄无关?是否一开始我就误入了歧途?
正说着,Eddie打电话相约去Niagra Fall(尼亚加拉大瀑布) 游玩,三姐妹齐向我摇头,思忖片刻我道:“好。星期六,不见不散。”
露露不解:“四十岁还无家无业,你跟他扯什么呀?”
我无奈地回:“我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们四个一起去,你们也帮我拿个主意。好吧?”
没人知道我的心病。从占星的角度讲,我的本命星盘海王与太阳对冲,男人与我总如海里月镜中花,认不清真面目。多少次别来几向梦中看,梦中尚心寒。失败愈多自信愈少,这一次我要挑战下自己的眼光——反其道而行之。
月火刑
小时候看《三国演义》,诸葛亮夜观星象决人生死,惊为天人。那时真是恨不能做他的一个小丫头,在为他烹茶研墨时偷窥“占”的精要。
后来识了几个字胆子变大了,弄了本《周易》回家看,一会“飞龙在天”一会“亢龙有悔”,云里雾里看得我直想吐。传说中的“五十以学易”不是蒙人的,没有浑厚的根基,没有过人的慧根,就算把黑白两色的阴阳图盯进眼睛里也没用。
恰是这青黄不接之时,占星成了时尚。研习了几天之后发现居然以我的智商也能看懂,遂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命运的星盘里。
我目前研究的课题是作为一个女人,我到底能不能嫁出去?要么怎么说知识就是力量呢,很快我就对我三十年的悲惨人生作出了精辟的总结:不是我不好,是我命不好。既然跟我自身无关,顿觉一身轻松。
具体点说:首先,日海冲。此种女人眼神差劲,且不是一般的差,能差到认贼作父的最高境界。爱情游戏中,有些男人演技高超骗得我伤心伤肺也就算了,可恨的是一些男人本色演出我还能上当。唉,万劫不复。
其次,传说中惊天地、泣鬼神的金冥刑赫赫出现在本命盘中。金星好比美少女,冥王好比地狱之火,这小美人爱上了红红的火,飞身入火海。那感觉只有人生八苦中的爱别离才能媲美。也或许是因为会别离才去爱?此种人多半会莫名其妙地当了第三者。
最后,致命的月火刑。此种女人在感情里刚烈无谋,得知是三人行后,只知撤退,不会挑拨离间,不懂隔岸观火,不去卧薪尝胆。暴虎冯河,换句话说,连第三者都没得当。
所以基本上我想嫁出去只能靠运气了。然而天行健,小女子也要自强不息。焉知不会在哪一天一君子或酒醉或头发晕或内分泌失调不甚失足把我娶了去呢。
近在咫尺的Eddie成了不二人选。对于周六的Niagra
Fall(尼亚加拉大瀑布)之行我对姐妹的要求就一个字:妖。就照苏妲己媚惑纣王那个标准来。观人于艺不若观人于戏,Eddie城府几何一试便知。
贾小野真给我作脸,打扮得又贱又妖,就差在脸上贴上“我是狐狸精”了。露露是另一种妖,受过高等教育的妖,复合型狐狸精。张楠走的是清纯俏皮路线,是我喜欢的路数。
我想妖也妖不起,只好踏踏实实做人。Eddie的车摇摇晃晃地开过来时,小野凑到我耳旁低语:“这车是九八年款,少说也开十年了,他没钱。”
这八婆真势力,我气鼓鼓地不言语。Eddie推开车门,一身白色运动装,满脸阳光地向我们走来。贾小野又道:“不过这哥们儿长得还真不赖。”说完摇曳着迎上前去:“你好呀,我是男人专家贾小野,那位是中西通吃的范露露,那位明明三十还装纯的叫张楠。我们听说你要和结婚狂林宵小游玩也想凑个趣,你同不同意呀?”
一席话说得大家一个劲儿呸她。不过这贾小野真是交际明星,三言两语成了焦点。Eddie哪见过这阵势,愣了愣方领悟自己就是那万花丛中的一点绿了,登时笑开了花:“欢迎欢迎,乐意效劳。”
车外秋意浓,车内笑声欢。露露道:“Eddie大哥呀,你到现在还不结婚是不是在等我们家宵小呀?”
我回手给了这小妖精一巴掌,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谁知Eddie接道:“这个我不敢说,不过我喜欢宵小是真的。”
车内登时开了锅。我脸红如猪肺,想这男人我又看错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好硬着头皮接:“那是因为你太容易喜欢上别人了。”
Eddie淡淡道:“你看过我手相,知道我是什么人。”正说间他漂亮地超过了一辆还处于蹦迪状态的本田。我赞好。
Eddie反击:“那你们四位美女怎么还不嫁人呢?”
我和张楠齐道:“嫁不出去呀。”
贾小野得意地回:“我嫁过,又离了,准备再嫁呢。”
这事没扯谎,又一油蒙了心的公子哥求着小野嫁。难怪江湖上流传女人三十未嫁身价还不如离婚妇女。离过婚的女人如此抢手,让我得红眼病。天晓得我做梦都想离婚,可恨的是百分之百的离婚是以结婚为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