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没办法计较,不是说你不爱我,我就可以对你付之一笑;更可怕的是,你越对我不屑一顾,我越被你深深套牢。是的,在那女伴出场的一刻我急不可待地想加入游戏中去。忽然醒悟,以往决绝地挥走那些想同我玩的男人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游戏没有吸引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用市面上最流行的深情目光。
“慢慢吃,别噎着。”瞧,他还是想同我玩的。
“那个,她是谁?”我忍不住问。
“大学同学,哈佛硕士,EOTS公司总裁的独生女。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握紧了拳,要滴出血来:“你喜欢她吗?”
“与你无关。”他又戴上了面具。
我胸口发闷眼睛发酸。这个男人颐指气使地把我当奴隶,没半分怜惜。当然若干年后回首时会“咦”的一声怪叫,当初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可现在的我只是个傀儡,只能傻傻地道:“我不要同你没有关系,不管什么关系只要你别不理我。”
“哦?”杨轩似乎来了兴趣,“什么关系都肯?”他一步步挨近我一只手掐着我的下巴,眼里散着异样的光芒:“那做性伴侣如何?你肯吗?”
“You are devil!”说完这句话我的身子顺着墙滑下去。躺着同对手过招是最好的方式,因为你已经倒下了,没有人能再把你打倒。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不要同自己过不去。”杨轩走了几步又回头,“那首歌写得真不错。”
恍惚又回到了小时候。天已渐黑,同邻居小朋友玩躲猫猫,我躲在一个煤窑里等人来,外面的喧哗一点点平息,忍不住跳出来看,哪有个人影?竟都散了。我气哼哼地去砸玩伴的门,那小男孩一脸坏笑地道:“你才知道呀,哈,我们早就不玩了。”理想中我会暴跳如雷,可我却不气了,因为他们的不告而散不过是换了个玩的方式,其实还是在同我玩。
我不怪杨轩,因为我对我不爱的人比他还要残忍。我只恨他不肯再陪我玩了,而我却深陷其中。别指着鼻子骂我没骨气,我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这世界上,又有谁真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杨轩玩的是我,我玩的是我自己。我们都是玩家。
我轻轻地又哼起了它,是有名字的,叫《players》:
You play with me
I play with myself
We are both players
And there is no love
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天才。
George四处找我。工作时间闹脾气——真没有职业道德。可我太累了,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你在这儿!我以为你失踪了。”George深深地看我,“怎么了?不舒服?”
我开始啜泣,像个与大人走散的小孩儿:“George,我受伤了。我爱杨轩,可他爱上了别的姑娘。那个漂亮的女人是谁?”
George显然吃了一惊:“你说Shirley?她刚从美国毕业回加,是个前途无量的人。他们成双入对已是公开的秘密,让我吃惊的是居然还有一个躲在角落里的你。”
我搓搓鼻子道:“我一直在角落里,我是个无声的人。”
“那就发出声音来,你的声音已经把我们迷倒。”
“可他不稀罕。”我抱着George哭了,“我爱上他了,我也没有办法。他不爱我,我爱他;他对我很坏,我还是爱他。我该怎么办?”不是没努力过,不信你来做我,看看能好到哪儿去。你嘲笑我,皆因你不是我。
George轻轻抚摸我的后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发一言。
一瞬
那一次仆人行动除了心里被狠狠捅了一刀还得了三百块钱——有钱人就是大方。可我舍不得打车,等公交再转地铁,回到家时天已快亮。Day居然躺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Day,你怎么不回屋睡?”我推醒他。
“我在等你啊,不小心睡着了。”他坐起来揉揉眼睛问,“你怎么才回来?”
“我去赚钱啊。”心里有些异样,难不成Day要以身抵债?“Day,你为什么要等我?”
Day红了脸,真是个孩子。“我怕你出事。”
目前我是他的支柱,担心我就是担心自己。想通了这节,我拍拍他的肩道:“我不会不管你的,放心好啦。”
他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我这些天画画的钱,给你。对了,还有你的信,移民局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手一点点撕开信封,抽出来又推回去。然后“啊”的一声大叫丢给了Day:“你帮我看,Day,我要死了。”
Day平静地看完了信道:“你通过了。”我再“啊”的一声大叫着扑向Day,紧紧地抱着他:“瞧,我们时来运转了。”
Day的快乐似乎没有我来得彻底,因为我感觉不到男人应该有的强壮的心跳。我理理他长长的头发给他打气:“你瞧,我这个冒牌货都通过了,可见移民局也不全是火眼金睛。你很有希望啊。”
“我们不一样。”Day把头埋在手掌里,“律师说我是留学来的,在这已待了五年,报难民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我想放弃了。”然后开始啜泣。
“不要。天无绝人之路。”我死命扒开他的手,Day的泪让我心痛。我想Day走对了路数。轻轻地抱他在怀中,这一刻我变成大慈大悲的观音:“你不是一个人,我不会抛弃你的。乖乖回去睡觉吧。”
Day没说出口,我也装不知道。可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最后一条路就是结婚。Day在拿着移民信的那一刻已心有期待了吧,他在赌我的仁慈。可如今我的这颗心牢牢被杨轩吊住,野心勃勃地要用清白同命运赌幸福。
站在窗口,双手合十向神明祷告,默念的却是席慕容的诗:
其实我盼望的
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
我从来没要求过你给我
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 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
那么 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 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我不知道上帝是不是诗人,懂不懂得大多数的人生都精彩于一瞬而毁于一世。对,我就是入了魔道,为了杨轩一瞬的爱念可以百死其身。我要的只是一瞬。
黑白之间
日渐与贾小野靠拢,日渐领悟她思想的精髓——没有钱的人生精彩不到哪儿去。现下我有身份了,可还是一个穷光蛋,还是拉着脸为一日三餐奔忙。这样的生活有什么盼头?
张楠先我一步绝望,转身投靠男人。就是那次party上认识的小老头,跟了他就会得到一个叫全职家庭妇女的铁饭碗。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贴上终身维修的标签就会让人感觉物有所值,同一份稳定生活相比爱情轻如鸿毛。
张楠的成功转行给了我不小压力。我没有男人可投靠,想应该去读书,这回轮到贾小野跳着骂我:“好,你贷款去读书,两年毕业后欠着一屁股债,运气好找个年薪两三万的工作,再攒七八年才买得起房子;运气不好,根本找不到正经工作。四十岁人老珠黄,一无所有,死都来不及。你若跟了Walter,不好听点是专属情人,但不过是一年,之后,房子的首付有了,一个有房子的女人男人都不敢轻视。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几岁,可以用青春赌明天?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一批批长起来,Walter那的职位也是要抢破头的。”
我知道我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但没有自杀的勇气,我在等待命运狠狠地一踢。
张楠登记前夜我帮她整理行装,一边收拾一起在太古广场购买的廉价衣服一边自嘲:“从今后只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在打折区挑破烂了,你可以进名牌店买最新款,旁边的服务员还会不停地给你添茶。多美好。”
“是真心话吗?”张楠盯着我看,眼光犀利如剑。
我只得投降:“没有爱情的生活是一潭死水,其实你也怕,对不对?”
“怕?”张楠冷哼,“我怕的是爱上别人。现在挺好的,没有爱也就不存在伤害。实在无聊,我有大把的时间去读爱情小说。”
其实我曾恶毒地把这段关系称为交易。男的看重的是女人年轻的肉体,女的觊觎着男人丰厚的家底。现在看来一点没错。当然老祖宗早给我们开了先河,如今只能算作返璞归真。遂满意地恭喜:“这样也好,你可以不去给人家洗头了,在家当少奶奶。不管怎么说,比同Henry在一起强多了。”
张楠再冷笑:“那完全是两回事儿。可能你不知道,有一段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以为你救了我,可其实我可以把自己骗得很好。”
“你在讲什么?你疯了吗?”是不是女人结婚前都会神经错乱?“别告诉我你还爱Henry,那小子下流到极点,我以为你早已把他清除了。”
“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还没真正地爱过。如果你爱了,就会明白,哪怕他是个恶魔你还是没办法不去爱,不去想。”张楠背过身去忽道,“宵小,在你的人生里有没有两个字叫‘妥协’?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坚强地生活。”
我坚强?不,那是做给人看的;私底下流的泪抵得上滚滚长江。但我确实不知妥协,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跪在黑白之间。
万没想到自以为的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到头来种下了祸根。从这以后我再不敢妄自评断情人间的忠奸,旁人感觉的苦当事人其实乐在其中。
张楠搬走了,空出的房间由Day补齐。Day与他的悲伤一样重见天日,落进我的眼里。我想我定是菩萨转世,不然为什么见不得旁人受苦难?
这一日晚餐桌上,露露欢天喜地地宣布“伟业建筑设计有限公司”成立。“终于毕业了,我和其他两个同学共同注册了这个公司,现在已经接到一个大活。这是我的名片,求你们为我在名流人群中宣传一下。”
我冲贾小野努嘴道:“这事儿得靠小野,我统共就认识一个Geor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