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和小田又转战恒山路的一家酒吧。和新开没多久的上海新天地相比,恒山路酒吧更像是上海酒吧的老牌对外展示窗口。就像去杭州,你总会挑南山路上的酒吧去坐坐。去北京,就是三里屯了。
没看出小田还是个能喝酒的主。坐在吧台前,她就冲着里面的伙计说,“先给我来一扎虎牌,冰的。”很熟门熟路的架势,然后才拿眼睛瞥我,“看你就是个上海小男人,应该不怎么会喝酒吧,不勉强你的。”
我有点急了,“不许污蔑好人,我好歹也在山东混过几年。”
小田“哈哈”一笑,笑得很放得开,“就你?得了吧!刚才是谁挑咖啡厅谈事来着?!装小资啊。在山东待了几年,怎么山东人的优点一点都没学着。像他们那样一边喝酒一边谈事情,岂不是更好?!人给喝桌下去了,事情也就谈成了,多爽快啊。”
我被说得有点招架不住,也冲着里面的伙计暴喝一声,“来,给我两扎虎牌,不信我喝不倒你。”
小田却不鸟我,端起扎啤,闷声不吭地就往自己的嗓子眼里倒去,一下子就泻了大半杯。
“开闸放水呢你!”我有点急,“没人跟你抢的。”
小田依旧不鸟我,像突然间换了个人儿似的,那么忧郁,哀伤,孤独,落寞。头顶上忽明忽暗的灯光,一遍又一遍地,漫上她的肩膀,爬经她的脸颊,又掠过她的发梢,然后重新将她刻进了暗黑里。坐在那里,就是坐在那里,她默默地坐着,将自己都快坐成了望夫石,一种万年不变的姿态。
在她的身边,是一块不大的舞池,每到一定的时间,DJ就开始发狂,音乐强劲,语调夸张地煽动着现场的情绪,“跳起来,大家都跳起来。”不大一会,舞池里就挤满了一堆红男绿女,魑魅魍魉。这家酒吧也很会来事,动不动会制作一些烟雾效果,这就更使得小小的舞池里,热闹非凡,群魔乱舞。天上人间地狱。是阿桑在《叶子》里唱的吧: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是不是,大家都很孤单?是不是,小田正在享受着自己的狂欢?
“走吧,要不我们蹦迪去。”我从那吧台前的高椅子上爬将下来,走到小田的身边,准备去牵她的手。
小田默默地搁下扎啤杯子,然后采取了一个非常规动作——纵身跃进我的怀里。这样的下法我也遇见过,也非常热衷,可以趁机擦点油啥的。但对方的力度要是控制不好的话,也容易带来麻烦,比如小田带得我差点就一个趔趄。我只好腰部和腿部同时用劲,才堪堪将她扶稳。
我一把牵上她的手,扭身就要直奔舞池而去。可这时我却发现坏了,我动不了身了——就像孙悟空施了定身法,我被小田给定住了。小田紧紧地抱住了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胸口,嘤嘤作声。我有点被吓着了,赶紧撒开她的手,僵硬着身子,任由她在我胸口胡来。
好大一会,小田才抬起头来,说,“刘哥,对不起,我有点郁闷。”
我这时已经活动开了身体,很顺手也很老手地抚摩着她的后背,间或轻轻拍打着,像怜惜楼佳儿一样自然,毕竟抱的都是同样的女人么。要是换成男人,打死我也不习惯。见她正用柔情似水的眸子凝视着我,我赶紧投桃报李,也用柔情的眼光盯着她。可是我的眸子不像她那样饱含过水分,演示起柔情来,特干涩,发紧,胀痛,老想来上几滴润洁滴眼露才痛快。
只是,谁没有个郁闷的时候呢?!我也很郁闷的。比如抱着小田,我就觉得抱着还不够,我还想使劲搂着,亲着,上下其手来着。可是现实太惨烈,总不容你随意乱来;变态朱也很郁闷的,有女人的时候郁闷女人太多,一个个应付过来,伤脑筋更伤身体,没女人的时候又郁闷女人死哪里去了,怎么谁都见不着,还一个个地直往国外跑,害得自己丢下一摊子事业,漂洋过海去看人家……不过,这样也好,变态朱要不走的话,小田也轮不上我抱着呀。一想到这,我就很快慰,把自己的不郁闷,全部建立在了变态朱的郁闷上了。
小田的郁闷,是想到自己已经是大四的女人了。大一的女生,一进校门就被师兄们给盯上,半年之后,连歪瓜咧枣都被瓜分完毕,一个也不剩。可大四的女人,如果没趁早抓住一个,就得清仓大甩卖了,走过,路过,到底还是要错过。其实这个并不重要,小田的郁闷更多的是在于,自己不仅没抓住一个男人,还没有抓住一个工作岗位。如今离毕业那么近,离就业却又那么远。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就业行情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前几年毕业的本科生,比现在的硕士生还要吃香。更别提自己还是现在的本科生。
“你知道哇,于老板一定是开房去了?!”小田郁闷之下,加上酒精的催化作用,开始大吐真言。
“什么?!”我一惊一乍,不过一想到男人都爱玩这种把戏,也就有些释然。“那他跟谁啦?!”
“就是你今天晚上见到的徐芳芳啊。”
我这时才知道,那个曾在临走前,冷冷盯了我一眼的女娃子叫徐芳芳。名字有点乡村,也带着乡村春季里特有的芬芳,但我总觉得有一股凉意,从她的眼神里漫出来,那么尖刻而又古怪。特人不符名。
“他们早就是一对了。” 小田重新坐上了吧台前的高椅子上,呷了一口酒,小脸烧得有些红扑扑的,“以前的老师多像是老师呀,除了教育学生,不干别的。现在的老师可好,除了教育女学生,也不干别的。即使干,也是干自己的私活。个个都改行当老板了。学生上不上课、上多少课都无所谓,只要私下里能帮他干好活。我们老板的公司,不知道有过多少个学生在给他做义务劳动呢?!像割韭菜似的,一会一茬的一会一茬的……”
“啊,这样你们学生也乐意?!”
“有什么不乐意的?!考试时,他会给你打高分的。不然,徐芳芳咋能期中期末都拿奖学金?!这下更好,她也不用发愁就业了,直接去他的公司,正式就当上我们的二师母了。”
“高的。小于老师。高的。”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快朝他那个方向拜将过去。如果说过去,我曾那么热烈期盼着自己能当个优秀的贪官,以治理麾下小民,我现在就更喜欢自己能站在那几尺之高的讲台上,眼里盯着讲义,脑海里想着生意,心里却装着前排那几个好学,却发育得格外成熟的小女生。多好啊这是,幸福的日子像花儿一样绽放。如蜜甜啊如蜜甜……
楼佳儿已经有三个星期没来我这儿了。不比小田,一到大四了,就可以放任自由,任何一天都可以在外面留宿,学校也就当她是快要泼出的水,爱往哪儿流就往哪儿流。可楼佳儿依旧得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毕竟学校还要在接下来的两三年内,继续狮子大开口,年年都要收上个万把来块钱的学杂费,以填补学校扩建所形成的巨大黑洞,也就不好意思不管的。只是,楼佳儿在周末也不过来,只能说,她近期事务缠身。一开始,我是有那么点不习惯,总觉得这个时候,在家睡觉得有个女人搂着。这让我疑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上了楼佳儿,还是爱上了这种习惯。
不过,在这三个星期之中,我尝试楼过一次小田,居然发现自己睡得也很自然和香甜,天灵灵,地灵灵,哪路神仙显显灵,我就隐隐觉得,自己跟楼佳儿之间,有点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