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儿!”苏离弦脸色一变,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李广陵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眼见苏离弦颇为顾忌这个小婢,也就多对她上了一份心。倘若人在他的营地出了事,他怎么向苏离弦交代?
转过两个帐篷,恰巧看到一身男儿军装的非儿脸色刷白的跪坐在地上,离她不足一寸的地方插着一枚羽箭——特制箭头,箭杆上还刻着小小的郭字。
李广陵脸色顿时变得难看非常,郭奉安越来越管不住手底下这群饭桶了!
“非儿,上着了?”苏离弦俯下身子仔细检查她周身状况。
非儿见公子回来,也忘了刚才受到惊吓,隐约记得公子问她安危,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只不过刚才飞箭来的突然,吓了我一跳。公子又不是不知道,逃命的本事我最拿手。”
苏离弦放下心来,口中叹息:“你这丫头。”
李广陵命人将射箭的士兵叫了过来,见他一脸桀骜,当下气的脸色大变。隐约听他训斥射手,却遭到顶撞,当下惩治了那个士兵,给了他十五军杖以儆效尤。
回了枫川军的大帐,展谦昂已在营中等候,见这三人一起回来,便忍不住问道:“如何?”
苏离弦开口说道:“已经见过郭大将军。”
“他可知”展谦昂担心展家子弟行踪被人知晓,来日若是朝中之人烦扰,也是种麻烦。
苏离弦知道他心中忌惮,略微摇头道:“未曾知晓。”
“还好。”展谦昂松了口气。
“怎么了?”非儿就是不明白,他郭大将军知不知道这百名展家子弟有什么关系?展谦昂到底在犹豫什么?
苏离弦接着说道:“我与李将军见过敌军叛将钟清,他被人断了右臂,至今未醒。”
非儿忍不住惊呼一声,右臂被废就如同这个人已经被废了一般,不论有多大的仇,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苏离弦不再说话,只是心中犹疑不定,那钟清固然是北疆军中的一个变数,可这郭奉安也必定成为军中的一块绊脚石。如果战事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就必然
“干脆杀了他,一了百了,也省的他后半生受罪。”李广陵冷笑一声,即便是世人都信了他钟清,他李广陵可不信。那个人杀了他无数的兄弟,沾满自己人鲜血的手,即便是墨泽大将军不要,他李广陵也会砍来祭奠在天的无数亡灵!
“李将军稍安勿躁,倘若钟清是真的有意归顺我军,对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苏离弦也是旁观者清,李广陵连番受气,不知如今头脑是否冷静如常,“如果他和墨泽大将军真的势同水火,定然会助我军突破敌军包围,尽力斩杀敌军首领。但倘若他是假意归顺,不如顺水推舟。”
李广陵渐渐平复下来,听得苏离弦一言,有如醍醐灌顶,肃然起敬:“有劳公子谋划,末将裴江,静听差遣。”
“李将军莫不是忘了?回营之前苏某曾说过,倘若视我如知己,叫一声‘离弦’也就是了。”苏离弦淡淡微笑,忍不住轻声咳嗽起来。
非儿听得懵懵懂懂,反倒是听到公子轻咳,连忙从行囊里翻出了药丸递给苏离弦道:“糟糕糟糕,今日又忘了服药!公子,你怎么总是这样,难道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子么?”
苏离弦忍不住面上一红,他公子离弦又什么时候在人前被这个丫头数落过?看样子,该教教这丫头礼数了,不然被旁人看了笑话去。
展谦昂偏偏喜欢和她抬杠:“平日里都是你负责离弦起居药石,怎么现在错过了服药的时辰,倒怪罪起主人家了?”
非儿瞪了他一眼,怪他多事。偏过头,公子将几粒药丸纳入口压在舌根下面,胸前不平的起伏也渐渐平缓下来,她这才放心。
见到此状,李广陵心中了然。苏离弦身上有痼疾,看样子很难根治,曾听人说名医曾断言公子离弦活不过十四,只是不知道这余下的六年他是如何走过来的。或许还是这个小婢,或许还是这药丸,苏家离弦,看样子并不如表面上来的光鲜亮丽。
“李将军,这几日可安排展家子弟操练,务必让他们混入各营之中,不要露出破绽的好。”苏离弦缓缓踱步到军帐角落的地图旁细细观察,李广陵听他安排,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苏离弦微微点头,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其他的事情,还要等钟清醒过来以后才能定夺。”
第二日一早,军营之中吹起号角,士兵被集中在校场上操练,上百名展家子弟混入各个营中,与常人无异。展谦昂亲自跟在枫川军军中,非儿和苏离弦二人则显得清闲了。
李广陵穿梭在操练的士兵之中巡视,展家子弟穿上了军装,恐怕只有展谦昂一人能将他们认出来,倒真少了不少麻烦。李广陵心中不自觉也松了口气,倘若来日两军对垒,胜算便又可以多上一分。
苏离弦站在高高的角楼上,听校场上激扬的震喝,听烈风扯得军旗猎猎作响。他的胸中有一丝微微的鼓胀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是多么想到场下畅快淋漓的打上一套拳法,他是多么想骑着战马,跨过时月关去,将来犯的墨泽国军队赶回他们的帝都去!
可是不行因为他是苏离弦,因为他是霜帝的儿子,因为他的命。
非儿不知道公子想些什么,只知道公子已经在角楼上站了好久。冷风透过她厚重的棉衣,冷得刺骨,猎猎的风卷着军旗狰狞,就如同战鼓雷鸣。
她取过披风悄悄替公子围上,每次公子出神思考的时候她都会守在一边。只是今日的风太过凛冽,公子的脸色又太过苍白。
他不要别人同情,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除了这副病弱的身躯,他苏离弦骨子里比谁都要坚毅,比谁都要孤傲。
“公子,这里冷得要命,跟非儿回去吧。”虽然帐子里也不暖和。
苏离弦仍是看着场中将士,难掩神色见的羡慕憧憬:“沙场点兵,何其壮丽?你跟随我多年,又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有这个机会,还不好好欣赏一下?”
非儿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恐怕还没来得及怎么欣赏,我们就冻成冰块了。”
听她此言苏离弦忍不住轻笑,这里却是冷了一些。见场下操练已接近尾声,苏离弦也就顺了非儿的意思,随她从角楼上下来回到帐中。帐中虽然不甚温暖,可较之外面已经好得太多。
“李将军?”有一老者掀开帐子看了看,却没有发现李广陵的人影。
“李将军还在校场,没有回来。”苏离弦认出了老者,这不就是昨日军医大帐里面见到医治钟清的军医么?“出了什么事?”
老军医继续说道:“那就烦请转告李将军,敌军叛将已经醒了,不过他现在在元帅大帐的外面。”
“哦?”
“已经跪了一个早上了。”军医皱了皱眉,好似对那名敌军叛将颇有成见,“倘若老夫不是个医者,就一定放任他继续跪下去!”老者顿了顿,“还请转告李将军,请他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