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早早便起身,院子里那口井里的水冰凉刺骨。她轻轻的掬了一捧水撩在脸上,顿时困意全消。
昨日伺候着公子睡下之后,她便自顾回房休息,连日奔波却也不觉得疲惫。闭上眼睛,阵阵袭来的黑暗如同潮水一般,让她有着轻微的惧意。那个黑暗的密闭空间,也许会让她久久不能入眠。
还有那个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奇怪的腔调,莫名其妙的说着:“我要的不过是”
那个声音只让她有逃的念头,尽管自己内心深处有着难以遏制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丝难言的抵触情绪。
到了厅堂,非儿才发现自己晚了许多。萧展焚和萧夫人早就恭候多时,苏离弦等人显然早就聚在一起,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偷懒。她尴尬的笑了笑,低着头坐到公子身边,便听萧夫人开口说道:“吃完了早饭便早些上路吧,我们夫妻两人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非儿眨了眨眼,“咕噜咕噜”牛饮着精致瓷碗里的豆浆,心中暗想这萧夫人为何总是那般客气。
萧家准备了上好的马匹,眼睛晶亮剔透,鬃毛浓黑发亮,一看便是千里良驹。陆以轩回身看了尹无尘一眼,后者见他欲言又止,便略微点头以示祝福。他似乎泄了口气,只得翻身上马,听苏离弦交代了两声,便扬鞭策马,朝着北方奔去。
此去万里,便是胯下坐骑是乃千里良驹,也少不得半月奔波。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苏离弦的肺部,他忍不住咳嗽几声,那难受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除。非儿站在他的身侧,只感觉心中有一丝锋利的柳叶划了过去,虽然不甚锋利,却教人真真疼了一下。
“公子,非儿要走了。”
苏离弦淡淡点头问道:“身上银两可够?”
非儿点头:“公子给的不少。”
“可莫要心疼银子。”苏离弦倒是对这小婢了解的紧,就怕她省来省去,可又偏偏不知在什么地方倒了大霉,将辛苦攒下的银子尽数花销出去。每每想到如此,他便哭笑不得。
非儿无奈轻笑,点头称是,仍是不放心苏离弦的身体,急忙嘱咐道:“公子要注意添加衣裳,这洛城怪得紧,风抽在身上生疼生疼,公子受不住的。”苏离弦轻轻点头,便听非儿继续说道:“离悠少爷开的方子请萧夫人他们派人去抓药,一日三次,可莫要停。”
苏离弦轻轻刮了她秀挺的鼻尖一下,宠溺说道:“你家公子还没有那般喜欢糟蹋身体,我都记下了,你早去早回,兴许下月十八能赶上回霖溪为我庆生,非儿意下如何?”
“就这么说定了!”非儿欢欢喜喜的上马,朝着在场众人一拱手道:“非儿走了,各位保重。”见众人轻轻点头,非儿扬鞭便走。
她回头看去,苏离弦仍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含笑注视着,她朝着公子灿烂一笑,转过头,安心策马。
那个羸弱而又倔强的人,其实从来不曾输给过任何人,即便是他自己。
从洛城出发一直向东走,等到能够看见大海的时候就是瀚墨轩的所在。非儿平日极少出门,好在这一次刚从瀚墨轩回来,辨了辨方向,还是勉强能寻过去的。
官道上只有非儿的骏马发出“的卢的卢”的马蹄声,黄土道上隐约能见几道浅浅的车辙,马蹄印子更是凌乱不堪,被车马踩得更加坚实的土地之上,兴许再也没有可能长出鲜嫩的野草了。
入夜时分,非儿牵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骏马走向隐隐透出光亮的城池。月色朦胧,依旧可以看清城门楼上刻着“青州城”三个大字,笔法苍劲有力,显然是出自名家手笔,好生气派。
非儿站在城门之下,抬头仰望,便忍不住泄了一口气,现在不知是几更天,大门紧紧的闭着,城内外安静如死。
看来今夜又要在这荒郊野地过一夜了。只是这风拍打在身上,透过薄薄的衣裳,冻得她哆嗦个不停。四周光秃秃的,连棵能栓住马匹的大树都没有。非儿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心里暗想道:“马儿啊马儿,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大不了我明天买些豆子喂你。”
那马儿似乎听到了非儿的心声,只是打了个响鼻,安安分分的低头吃草。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已经有两顿饭没吃了,本来想着早些到城里好好的大块朵颐,没想到竟生生的吃了一个好大的闭门羹。
城门上不知为何滚落了一颗小石子,砸在非儿头上,生疼生疼。按理说那么大的一块石子砸在头上本不应该有什么感觉,除非是有人使劲击飞。
有了这层思虑,非儿抬头看去,只见一黑影从天而降。那人没料到城门底下还有人,径自跳下来,来不及收势,便狠狠的与非儿摔在一起。
非儿被那人砸的“哎呦”惨叫,方向破口大骂,便见那人带着一张碧玉面具,在月光下更显得通透。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顿时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非儿心中苦笑,怎么又遇到这个该死的杀神?上一次他已经将她拖累个半死,这次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走!”沈青桓拉起非儿胳膊,一把将她拽到马背上。口中轻喝一声:“驾!”那千里良驹便闪电也似的蹿了出去,马背之上,沈青桓低头看着这绯衣姑娘,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几次三番与她相遇,偏偏还都是在这般危机的时刻。
非儿见他如此动作,便知自己又倒了大霉,不知又被他牵扯进了莫名其妙的事件中去了。这次不知他所犯何事,只是隐隐约约能够觉出这人所做之事定然不会那么简单。
非儿只觉得麻烦非常,焦躁的情绪令她头大。
向南奔了三十余里,一条小河拦着了他们的去路。沈青桓翻身下马,在河里掬了一捧水喝了下去。河水冰凉,然而胸腔中仍有热气不散。非儿在他身后发愣,不知道那人怎么偏偏把她带了过来。
沈青桓似是刚刚想起非儿还在身侧,这便回头问道:“你不是回了霖溪苏家了么?怎么大老远跑到青州城来了?”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非儿便一肚子的气,眼前之人的身份更是令她恼火,那丫头双手叉腰,装作一副凶狠的样子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你们天魔教做了什么好事?”
沈青桓冷眼一眯,出声试探道:“我天魔教又如何?”
“哼,你们天魔教,霍家帮还有煞血盟好生不要脸!竟然在栖凤山围困我家公子四天之久,为人所不耻,你说你们天魔教又做了什么好事?”
沈青桓不解问道:“天魔教与霖溪苏家一贯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与霍家帮,煞血盟更是毫无合作可能。你在说笑?”
非儿一听,立刻火冒三丈:“什么说笑!分明是你们觊觎我家公子手上的‘岚泠古卷’,才做出如此卑鄙下流之事!”
沈青桓勾起一抹冷笑,顿时让非儿寒毛竖起,下意识的倒退两步。他看着非儿的小动作,顿时觉得可笑。天魔教中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当真精彩。
看样子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或许,是他们那个高高在上的教主又开始打什么主意了。这个发现意外的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即便是“岚泠古卷”一定会带来某一方面的变数,但这代表着一定的规则即将被打破,新的规则就要被重新建立起来。
在这一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一些出乎始作俑者意外之外的事,包括
沈青桓见非儿僵直在原地,顿时觉得啼笑皆非,他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扫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这件事与我无关,所以你不需要怕我杀了你。”
非儿像被人猜中心事一般顿时涨红了脸,她上下打量起沈青桓,透过碧玉面具,她能清楚的看到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闪耀着别样的光辉。
他站在月光下,朦胧的夜色遮挡了他身上散发的杀气,黑色被这浓重的夜渲染开来,透出一丝丝宁静的味道。
看他行动自如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曾经受过那样深的伤。鲜红的血液,森森的白骨,还有那张常年藏在面具底下的白皙脸庞。
他眯着眸子看她,眼睛里妖艳的光彩令人不安。他忽然开口说道:“这一次,我还是有事让你帮忙。”看他这副高傲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求人帮忙,倒像是一种命令。
非儿哀号一声,反驳道:“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沈青桓伸手摸向腰间软剑,虽是没有笑,但是眼睛里有着深刻的笑意,仿佛是一匹豹子戏耍猎物一般。
非儿顿时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个人,能一口气杀掉三条百年蛇妖,还能在轩少爷的眼皮子底下杀了那么多的琼罗城士兵。倘若那人有心杀她,十个非儿都不够帮他练剑!
静默片刻,两相对望竟是无言。
见那人微微轻动手指,非儿大惊失措,连忙说道:“帮!我当然帮!咱们两个人都这么熟了,我不帮你谁帮?你说是不是?”
沈青桓似是很满意非儿的回答,嘴角更是逸出一丝笑意,虽然那并算不上微笑,但较之那冰冷的面容,已是柔和许多。
“若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女人,不然也不会将事托付予你。”沈青桓若有所思,沉吟良久。
非儿则是注意到他言语中的“我们”二字。
看来她答应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