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泠清宫,瑶华似乎已经等了他好久。见到苏离弦,她连忙迎了上来,恭敬的喊了一句:“先生。”
苏离弦见她不以“苏大人”相称,就定然是私下里问他一些事情。
瑶华命人为苏离弦备了凳子,自己坐在苏离弦对面,似乎有难言之隐,不知如何开口。
苏离弦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也是一软,轻声问道:“娘娘,您找臣来到底有何吩咐?”
瑶华泫然欲泣,那双如泉眼般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水波摇动:“先生,我我”
苏离弦见她就像是绷不住想要哭出来,连忙好言劝导:“娘娘有事请讲,只要苏某能够办到,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瑶华点了点头,似乎隐忍着心里即将压抑不住的悲伤:“瑶华一人在宫中,离家父相去万里,平日里只靠着家里下人向我报声父亲安好,瑶华也就能够安然呆在宫中。”
苏离弦边听边点头,心里也就明白了。恐怕这瑶华瑶主子是想跟自己诉苦吧?
瑶华继续说道:“可这个月,瑶华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报信的人。后来我托人出去打探,才知道原来家父已经受奸人所害,死不瞑目”
苏离弦低下头,轻声说道:“请娘娘节哀顺变。”
“先生!”瑶华用希望的眼睛看着他,说道:“先生,我父亲死的时候瑶华不能在身边,不能为他送终。我只希望以先生的才智,能为我想个办法,将那奸人除掉,夺回家父产业,以告家父在天之灵!”
“这”苏离弦汗颜,没想到瑶华竟然想让他帮着自己除掉家中的奸佞之辈。想起自己的身世,苏离弦不由得深深一叹,原来瑶华与自己竟是如此相似。
他正想着,瑶华却已经哭了出来。这世间上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女人的眼泪。
苏离弦似乎有些慌了,想要上前为她递上一方帕子,可又碍于身份不便上前:“娘娘莫要伤心,苏某为娘娘谋划就是了。”
瑶华听到苏离弦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也不由得破涕为笑。
苏离弦见她展颜,也就放下心来,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娘娘可否说的详细一些,臣也好为娘娘细细参详。”
瑶华点了点头,说道:“他是我父亲的左右手,平时我父亲有很多地方都要依靠他来打点。他是我父亲一手带大的孩子,父亲待他极好,也给了他很大的权利。”
“他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全都要仰仗我父亲的恩泽。可是没想到这条毒蛇,竟然反过来咬了我父亲一口!”
瑶华越说越激动,脸上一片绯红。“可怜我那老父亲一生阅人无数,唯独看错了这只狼心狗肺的东西!”
苏离弦微微点头,好言相劝道:“瑶主子,你先不要伤心。这样的人既然能够夺取你父亲的一切,想必是已经蓄谋已久,尤其你父亲的产业他也是轻车熟路,想要将他制服恐怕要费一些时日。”
“如此,”瑶华含泪看他,“那就有劳先生为我谋划了。”
苏离弦认真应诺道:“待下官回去细想,一定会为瑶主子解决此事。”
瑶华几乎泪流满面,感激说道:“多谢先生。”说罢,瑶华长身拜倒。
苏离弦连连忙将瑶华从地上搀扶起来,说道:“娘娘这可是折煞下官了,快起来快起来。”
瑶华泪眼相看,哑声说道:“瑶华可都指望着先生了。”
苏离弦连忙点头,说道:“娘娘,今天您且休息,莫要累了身子,以免动了胎气。”
瑶华点了点头,终于由苏离弦搀扶起来,坐到一旁软榻之上。
苏离弦见瑶华情绪不稳,显然自己已经不适合呆在此处,连忙告退:“娘娘先行休息,下官告退。”
他趁着瑶华还没有出言挽留的时候退出了瑶华的寝室。
出了门,苏离弦不由得微微一叹。
“苏大人。”张公公似乎一直守在门口没有走,苏离弦见到张公公,也是微微躬身,唤了一声:“公公。”
张公公点了点头,问道:“瑶主子还好吧?”
说到此处,苏离弦不由得深深叹息:“只怕娘娘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张公公也是一脸愁苦,低声说道:“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也只有小心伺候着了。”
苏离弦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的说法。张公公将拂尘搭在胳膊上,说道:“杂家送送大人。”
“有劳。”
苏离弦和张公公两人各有心事,都不说话。
刚才他被瑶华的眼泪吓傻了,可现在这么冷静想来,却觉得事有蹊跷。
他在京城中任职也有数月,偶尔出入皇宫大院,可从来没听说过瑶华有什么父亲,更别提父亲的产业。
曾经司空钰说瑶华与祈宣两人关系不浅,想必她只是祈宣安插在皇宫中的眼线。可现在这么看来,却又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由得让他懵了。
正想着,园中的传来一阵浓烈的花香。
苏离弦闻到这个味道,忽然间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轻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只觉得那剧烈的咳喘,几乎让胸口都要裂开了一样。
胸口那个地方常有的暖意消失不见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点,连忙解开前襟,果然见那块双凤翔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苏大人,怎么了?”张公公见到苏离弦脸色变得惨白,不由得担心。
“下官的玉佩找不到了。”苏离弦连忙转身朝着泠清宫的方向走了回去,“可能是方才弯腰的时候掉在娘娘寝宫里了。”
“杂家陪苏大人一起回去找回来吧?”张公公出于好意的问道。
苏离弦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苏某自己回去找找。只不过恐怕又要惊动娘娘了。”
“也好。”张公公点了点头,说道:“那杂家就不陪着苏大人回去了。”
“公公慢走。”苏离弦朝他点头示意,转身朝着瑶华的寝宫返了回去。
瑶华的寝宫似乎已经没有人了,苏离弦悄悄地走了进去,在桌子底下找了找,可还是没有找到那块双凤翔。
苏离弦直起腰板,似乎头有些晕。
他扶着小几微微喘息,这才觉得屋子里甚是奇怪。
平日里诸多下人伺候的泠清宫,现在却不见一个人的影子,怎么看都觉得蹊跷。
苏离弦凝神听去,只觉得有一丝旁人谈话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发现说话的人。
他仔细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终于发现那张梅花图微微晃动。
他心里蓦然一惊,凑过前去查看,果然见那面画像的后面有个两人多宽的密道。
苏离弦在外面沉思良久,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走进去。挣扎片刻,他终于将挡在前面的桌子挪开,掀开那张梅花图走进了密室里。
密室里潮湿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想要咳嗽,可他害怕旁人听到,只好将那感觉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顺着昏暗的走廊一步步的走下去,里面的道路却越来越宽敞了。
苏离弦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只是没想到,在这内宫嫔妃的寝宫里,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地方。
莫非张公公所说的那个惨叫声,便是从这个地方传出来的?
隐约能听到瑶华的声音,距离太远,不知道她正和什么人在交谈。
苏离弦连忙快走两步,只听瑶华说道:“我利用你的亲生儿子,你会不会恨我?”
不知道什么人的声音,虚弱,有些飘渺,但却异常坚定沉稳:“我说过,我没有儿子。”
瑶华一改方才柔情似水的样子,狠狠说道:“你没有儿子?那他是谁?清平夫人和苏梦晴生的野种?”
“胡说!”那人暴怒,“清平清平才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来!”
“好呀,好呀!”瑶华似乎觉得那个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快乐一般狠狠说道:“那他苏离弦,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苏离弦心中一惊。
难道
跟瑶华说话的那个人是
霜帝,炎瑄?!
“谁!”
瑶华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密室里有第三个人在。苏离弦心中一沉,连忙转身想要逃出这个幽暗的密室。
身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追了上来,苏离弦连忙回头,借着幽暗的光看清了那个东西——一只巨大的狐狸,眉心还有一颗妖异的宝石。它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看着苏离弦,尖锐的牙齿下面露出了猩红舌头。那狐狸猛地一扑,险些将苏离弦压在身下,好在他躲闪及时,可还是摔在地上。
苏离弦只觉得一阵眩晕,他自小在瀚墨轩长大,也与不少术士相识。可就像是这样邪魅的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狐狸拦住了他的去路,狭长的眼睛露出了某种贪婪的光。
苏离弦忍不住朝着墙边靠了过去,生怕这畜生冲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只这片刻,有一束光从楼梯的下面照射上来。苏离弦忍不住用袖子遮住了这光,也看不清来人的样子。
只听到瑶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说:“先生,你来的可真是不巧。”
苏离弦下意识的转头,正好看到了瑶华妖冶的面容。她朝着苏离弦微笑,可那笑意丝毫没有传到眼底,苏离弦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尚可以开口,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娘娘快些逃,趁着妖怪还没有发难,微臣会挡在娘娘身前的!”
瑶华呵呵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她朝着一旁的狐狸噗哧一笑,说道:“魑魅,你瞧,先生说你是妖。”
那狐狸似乎颇为通人性,做状要上前撕烂苏离弦的身子。
瑶华用那双涂满丹蔻的手轻轻抚摸妖怪的毛发:“先生是那么好的臣子,怎么能吃了先生呢?你真是不乖。”
苏离弦微微靠后,只觉得后脊上一片冰凉。
瑶华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的寝宫里会有一只如此大的妖魔?
还有
这暗室里囚禁的,到底是不是他的父亲?
瑶华的眼睛在这光中微微一转,宛如美丽的七彩宝石,只不过,这颗宝石里充满了某种令人恐惧的光芒,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先生,得罪了。”瑶华收起了温婉的样貌,抓住了苏离弦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苏离弦心中一惊,这哪里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才能有的力量?!
瑶华拎着苏离弦几个起落,终于蹿到了密室的底部。
苏离弦看着周围的景象,只能惊讶不已。
这个地方,大小与泠清宫相似,只不过摆设没有寝宫里那般奢华。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男人正紧张的站在铁栏杆中朝外张望。当他的眼睛看到苏离弦的时候,他忽然间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般连连后退,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瑶华扬起了那张柔顺的脸庞,轻笑问道:“认得他么,炎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