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好像有人轻轻地触摸她的额头,那冰凉的感觉让她觉得异常舒服。她出于本能般的将身子靠了过去,似乎手的主人像是被东西烫到一般的将手抽了回去。仿佛试探一般,他又将手伸了过来,那冰冷的手指微微瑟缩,似乎连他自己都害怕这种近距离的触碰。
然后,手的主人终于放下心来,将手轻轻的放在非儿的头上,像是触摸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摩挲。
这触碰太过温柔,非儿舒服的微微呻吟,也终于能够摆脱这梦魇,安然的沉入睡梦中。
梦里,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有说不出的不舍和爱恋。她似乎想要逃,可却沉醉在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中。
她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某种罪孽,可她却因为这双眼睛里面有着她的影子而狂喜。
这个梦似乎长了一点,早上醒来的时候,非儿舒展了一下身子,一股舒畅的感觉涌向了身体的各个经络。睁开眼睛,她便跌入了一池墨色的深泉之中。
她静静的看着这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有些淡淡的沉醉。可她终于忽然间回过神来,连忙坐起来慌张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青桓并不回答,只是退了一步,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非儿这才细细的打量此人,见他仍是衣衫褴褛,似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休息一下,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正想着,沈青桓忽然间转过身子,将一个小小的匣子递到她的手上。非儿不明所以的打开盒子,只见到一株略带湖蓝色的莲花静静地放在匣子里,就像是遗世已久的祥和。
看着这绝美的莲花,非儿有些陶醉于这花儿的美。
“你放心了?”沈青桓忽然开口询问,非儿抬头,见那人目光灼灼,似乎有些无法适从,“君山雪莲。我答应要给你的东西。”
非儿挠了挠头,仰起脸认真说道:“沈青桓,我跟你来天魔教,并不只是为了这一朵莲花。”
沈青桓微微一楞,像是从来没有想到非儿会说出这样的一个答案。
正想着,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沈青桓将门打开,只见邱护廷双手捧着一套衣服走了进来,看着沈青桓说道:“换上吧,总要有个仪式。”
接过邱护廷手上的衣服,沈青桓只觉得双手一沉,像是有什么最为沉重的东西一下交到他的手上一样压着他。
沈青桓忽然转过头看向非儿,那个女人用那双纯净无杂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这一刻,他有些不想要将这一袭华服穿上的感觉。
他终于转过身,到屏风的后面将染血的墨色衣衫换了下来。
非儿好奇不已,偏头问道:“什么仪式?”
邱护廷好像颇为得意的说道:“当然是青桓接任天魔教教主的仪式。”
非儿点了点头,忽然沉默下去。
沈青桓走出屏风的时候就像是换了另一个人走出来,那黑底红纹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越发的英姿勃发。
他的眼睛带着某种恍惚,似乎有的东西不是一身衣服就能够代表的。不然,任何人穿上这套代表权利的服装都是天魔教的教主,无需争斗。
非儿静静的看着他,只觉得沈青桓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其实人还是那个人,没有变,但好像只这片刻的功夫,这个人戴上了某种面具。这张面具上面只有威严,不能再有惧怕。
沈青桓偏过头看她,用比平日更加沉稳的声音说道:“程非烟,你等我。”
非儿点了点头,见沈青桓推门而出,只听门外传来阵阵山呼:“教主!”
门被邱护廷关上,非儿也知道这种场面自己不方便跟出去。她将油纸窗户捅开一个小洞,从那个小洞中看出去,只能见到黑压压的一片,隐约能见到人群中的一抹鲜红的颜色,那是沈青桓,她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那犹如山水一般的色彩更加适合沈青桓。自在写意,虽然不似白色一般纤尘不染,可却让她觉得干净。
那抹红色,就像是无边地狱中透出的一抹血色,那么浓重,好似化不开一般。
再然后,那些犹如浪潮一样的黑色涌出了院子,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了。
非儿黯然坐下,忽然见桌上小盘子里盛着云片糕。有一丝暖意从心里缓缓升起,她下意识的朝着窗外看去,不由得悲从中来。
如今这个沈青桓,还是那个总是对她臭着一张脸的扫把星么?他还会站在她的身前保护她,不计得失么?
这一天的傍晚,当一袭墨色劲装的沈青桓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非儿只觉得一阵阵的诧异。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底小小的喜悦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背着包袱,逆着光看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模样就像是一只猫儿。
沈青桓特意吩咐旁人为她准备了一套绯色的衣服,每每见到这样的她,总让他觉得舒服。
他们两个人快马加鞭赶回了墨泽帝都,可冷千羽还是等的焦灼难安。
非儿将小匣子交到冷千羽的手上,那湖蓝色的莲花在那一瞬间也夺去了他的神魂。
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冷千羽抬头说道:“给我做什么,还不给去给娘娘煎药?!”
非儿听罢,连忙点头应诺,捧着君山雪莲出了殿堂。
沈青桓站在原地看她离开,眼睛里有丝黯然的光。似乎这一抹黯然让冷千羽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似乎颇为好奇:“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感情的,没想到你倒是一个痴情的汉子。”
沈青桓一语不发,他看着冷千羽,一改往日的恭敬,反问道:“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男人,一定会把江山看的比女人要重。没想到你却是个要江山不要美人的皇帝,我倒是看走眼了。”
冷千羽淡淡微笑,但眼睛里难掩一丝锐利的杀气。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人能对杀气如此敏感,唯有杀手。
沈青桓默默的看着冷千羽,忽然勾起了嘴角。那笑容虽淡,可却让人觉得说不出讥讽。
冷千羽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似乎这男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看他苍白面容,冷千羽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你受伤了?”
“能从君山上活着回来的,必定会有损伤。”沈青桓微微欠身,似是恭敬说道:“请皇上恕罪,臣还要向王爷述职,还请皇上见谅。”
冷千羽摆了摆手,示意沈青桓离开。
他忽然间有些担心,将这种不知道深潜的人物放在子豫身边,不知道是好是坏。
那边,楚腰听说非儿和沈青桓带着娘娘的药引子回来,连忙跑到御书房门口等她。
见到非儿回来,这两个丫头都激动地不得了。
楚腰二话不说,拉着非儿便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真的要急死了!”
“好姐姐,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非儿嘿嘿一笑,把小匣子朝着楚腰一摆,“你看,这是什么。”
楚腰也不想把盒子打开:“你走的那天,娘娘找了你好久。听到你走了的消息,她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后来我们进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昏睡过去了。”楚腰微微喘息,“我怕你再不回来,娘娘就要担心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啊死的,多不吉利!”非儿打断楚腰的话,“这药引子来了,娘娘就能好起来了。”
楚腰微微叹气:“天帝保佑,一定要让娘娘好起来。”
非儿也不多说,连忙和楚腰一起回了柳絮宫。君山雪莲遇水则入,如火即化。将三碗水熬成一碗,便是轩辕说的药引子了。
她端着药走进了风华的屋子,茯苓正替风华换了块帕子,她抬头看见非儿,眼睛里有着明显的雀跃。
非儿示意她小声一些,不要吵到风华休息。她端着药碗坐在风华身边,见她睡得正熟,也只是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
有些微热的额头,还有那紧垂的眼帘。无论是从那个角度看去,这张绝美的脸庞都是如此虚弱苍白。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风华忽然间睁开了眼睛,她静静的看着非儿,唇边忽然逸出一抹安然的笑意。
非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风华,我回来了。”
风华略微点了点头,伸出手,抓住了非儿的手腕。
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就像是耗尽了身体里剩下的力气,闭目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睛。
非儿看着心疼,连忙将她搀扶起来靠在床上坐稳。
风华低眉敛目,看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忽然落寞一笑,似乎有着某种特定的失望。
“风华,喝药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来。”非儿用汤匙慢慢的药送到风华嘴边。她张开嘴,将汤匙含住,这才慢慢的将汤药喝了下去。
非儿见风华身子虚弱,也不想再打扰她。
风华忽然间抓住了非儿的袖子,像是不想要她离开一般。
有一股暖流缓缓的流过非儿的心坎,她朝着风华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似乎想要将这种笑意传达到风华的心里一般。
风华执起非儿的手掌,在她的手掌心里写了一个“惜”字。非儿朝着风华嘿嘿一笑,风华是想说自己很珍惜非儿吧?虽然有可能不是这个意思,可非儿只要这么想着,就会觉得很开心,也就不做他想:“我明白,我都明白。你闭上眼睛再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风华微微苦笑,非儿还是没懂她的意思。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快了,就要快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没有了大雪峰上悲痛的少年,没有了风华,没有了这事事非非,这世间就能太平了。
心灵上的疲乏,远远要大于肉体的负累。
她静静的看着在自己面前忙碌的非儿,忽然间有种羡慕她的感觉。
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开始羡慕这个女子,而她风华,永远都会活在某个人的影子里,于是,便有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希翼。
她是永远都不会得到宽恕的罪人,所以,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她想要让那个单纯的灵魂幸福。
等到那个时候
请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