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儿脸色大变,这两个人左右夹击,配合的天衣无缝。那邱护廷紧追不舍,可石秒昕偏偏就站在她逃往的必经之路上,将她的生机死死堵住。
“非儿,小心!”苏离弦朝前跨了一步,方觉不妥。那两个人武功高出非儿许多,现在这般追赶,倒不是说非儿轻功真的好过这两人的联手,而是别有用途。他们的目的是想逼他走出石阵吧。
苏离弦面色复杂,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能。人们都说公子离弦通的是大智慧,万人敌,可现下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反而要一个女孩为他犯险,还谈什么其他?
非儿见情势不好,脚下更是来回乱跑,完全不按章法,倒像是小孩子捉迷藏一样。非儿跑得又快,天魔教二位护法一时被她晃得眼晕,不想却让她钻了空子,趁机跑到苏离弦设的石阵之中。
众人见她跑到苏离弦的迷阵中,顿时运足了目力,就等着非儿走进阵中让他们看清到底如何才能破开苏离弦的石阵。
非儿虽知石阵是公子所设,可她却不懂如何破阵,走来走去,倒是让那些魔教中人看的一头雾水。
苏离弦无奈轻笑,这丫头,看着像个机灵鬼,有的时候却也笨得可以。他朝着阵中走了两步,虽然不快,但他一边走一边将阵中石块移位。待到他抓住非儿的时候,阵中大衍之数的石块差不多让他动了四十九块。
“你也太莽撞了些。”苏离弦将非儿拉到阵中央,忍不住出言教训她两声。那霍家帮的好手们已经趁着那个机会闯入石阵中,可任他们怎么走,就是无法向前挪动一分,不管走了多久,竟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
苏离弦微微咳嗽了两声,眼神平静无波,丝毫不担心那些人会冲进来。方才他将非儿拉进来的时候已经动了数十块石头,要知道每动一次,阵势就改变一分,倘若还用原先的方法,决计是万万不行的。
“公子教训的是,非儿下次不敢了。”非儿朝着他笑了笑,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刚才的行为有多冒险。
苏离弦笑道:“我倒想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这咳咳”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这么剧烈得咳嗽起来,非儿见状,连忙将他扶到一旁休息。
“公子,喝口水吧。”非儿将水袋递给他,又拿出尹无尘赠予的雪参丸,“公子,还有雪参丸,你先服一颗吧。”
苏离弦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点头,纳了颗药丸放在嘴里。四天的时间,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倘若再拖上几日,倒是真有可能死在这里。
清凉的水从他干涸的嗓子滑过,竟像是有无数片利刃割着他的喉咙一般。公子喝水喝得急,非儿看着心疼。从她跟着公子那天起,虽然他大病小病就没有断过,可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委屈。
苏离弦见非儿一眨不眨的看他,顿时觉得尴尬:“你这丫头,我脸上有东西么?”
非儿摇头,轻声道:“我只是在想,若是清平夫人她看到公子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得要死。”
苏离弦干笑两声:“莫要告诉母亲,我不想让她担心。”
“非儿明白。”
吃了那雪参丸,果然觉得身体舒适了不少。平日里这参汤自是没少喝,可这极品雪参却是着实少见。就是在傅家药房里找上三天三夜,也找不出几棵来。
“非儿,你这雪参丸是从哪里弄来的?”苏离弦仔细端详药瓶,看起来不像是非儿的东西。
“启禀公子,昨日我和轩少爷遇到了尹家小姐尹无尘,机缘巧合下帮了她的忙。雪参丸是无尘姐姐送的,而且她说要找帮手来。”非儿如实禀告,却见苏离弦脸上仍有几丝茫然。
“我见以轩许久不来,还以为他没有收到我的飞鸽传书呢。”苏离弦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手中玉箫放在嘴旁。吃了丹药,气色好了不少,就算是这世界上没有凤凰,没有那个传说,他也想再吹一首曲子。
玉箫声色优美,因为苏离弦气息不稳,因此乐曲声偶有摩擦,但却不失为一首好曲子。
非儿在公子的箫声中听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对母亲的思念,比如对生命的渴望,比如身在此处的无奈。
似是红日初升之际,白云苍狗之中,有神鸟,名曰凤凰。百鸟朝祭,高贵傲然,美艳不可方物。然凤凰终是无奈,谁奈高处苦寒?即便是涅槃重生,也终是寂寞。
冥冥深林兮树木郁郁。
山参差以崭岩兮,阜杳杳以蔽日。
悲余心之悁悁兮,目眇眇而遗泣。
风骚屑以摇木兮,云吸吸以湫戾。
悲余生之无欢兮,愁倥傯於山陆。
旦徘徊於长阪兮,夕彷徨而独宿
不知什么时候,苍蓝的天空忽然渐渐暗了下来,昏暗的天际像是被扯破了一条口子,浓重的黑色渐渐积聚起来,逐渐从苍穹弥散开来,弥漫在整个天空下。透明如天宇,也失了颜色。
等那越来越大的黑色阴影逐渐靠近地面,三大门派的高手隐约觉得事情不妥,急忙纷纷起身,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团黑色阴影上。
噪声越来越大,阴影逐渐靠近地面。他们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黑色阴影,明明是无数鸾鸟,数量之多,羽翼足以遮天蔽日。它们一齐在空中嘶鸣,声音动彻九霄,高低错落,似是在静待什么。
忽而只听一声清鸣,声音虽不甚嘹亮,但却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天空像是被烧着了一般,强烈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犹如一道凌厉的闪电,刺破了遮天蔽日的鸟群。天幕中央又突然亮起来,如同一剑劈开鸿蒙,有光透入大地之上!
一只巨大的飞鸟从太阳的方向飞了过来,它头戴五彩冠,身着七彩羽衣,凤目晶亮,喙含真火,苍穹之大,竟是容不下它伸展的羽翼。
那强烈的光刺痛了众人的眼睛,灼热的温度将一线峡中的枯草瞬间点燃,就连那些巨大的石块都染上灼热的温度。
那只神情倨傲的大鸟,此时就降落在苏离弦身边的石块上——它的瞳孔是热烈的火红,仿佛天下间最炽热的火焰。它有着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美丽羽毛,细长的凤羽泛着七彩的光芒。它似乎通晓众人的心思,不屑的看着眼前的生灵,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就像是对天下苍生的鄙夷和怜悯。
它转头,非儿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它,眼睛里有着欣赏的光。
那凤凰低下高贵的头,在非儿的手上蹭了蹭,就像是多年前温暖主人冰冷的双手。
非儿愣了愣,像是有什么东西驱使她一般,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凤凰的羽毛,虽然是如此热烈的颜色,然而却不曾灼伤她的手。那只凤凰眯起眼睛,轻声嘶鸣着,像是很享受非儿的抚摸一般。
凤凰,那是何等高傲的灵兽!可现在却像是被人圈养的宠物一般,沉溺于主人的轻抚中,况且这丫头绝对不可能是它的主人。
众人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那凤凰似乎很开心,引颈轻鸣一声,声音清越,响彻震天,众人皆觉耳边“嗡嗡”作响,连忙运功保住心脉,但仍是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当场昏厥。
苏离弦身子本来虚弱,本身并无功法护体,谁知这凤凰嘶鸣却竟然没有伤到他一分,不禁让人觉得蹊跷非常。
那凤凰用它细长优美的颈项在非儿脸颊上亲昵地蹭蹭,展翅腾空飞起来,在非儿的头顶盘旋数周,这才重新落在苏离弦身边,用它那双高傲的眸子看着他,似是想要勘破他宿世的因果执念。
苏离弦淡淡一笑,犹如三月春风,和煦温柔。
那凤凰似乎很喜欢他,用喙碰了碰他的玉箫,似乎对于刚才的曲子意犹未尽。苏离弦了然一笑,将萧抵在唇下轻轻吹起来。
凤凰似是很享受的样子,苏离弦的箫声空旷辽远,但却能给人一种安定心神的归属感。非儿站在一旁细细听着,就像又回到了苏家庭院里,灰瓦红漆的亭子,纯白色纱帐。温柔文弱的公子坐在石凳上,或品茗,或下棋,或吹箫,好不潇洒。
然而谁又能知道,公子每每见人习武,眼中那丝浓浓的渴望和深深的遗憾。
箫声倏止,苏离弦脸色大变,猛地咳嗽起来。鲜红的颜色从指缝中透出来,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异常刺目。
非儿大惊,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公子!”
苏离弦从他枯瘦的腕上解下方巾,细细擦掉手上的鲜血,他摇了摇头,似乎还是无法说话。非儿扶着公子,心中痛如刀绞,见公子久久无法言语,非儿急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公子!药呢?傅神医给您的药呢!”
苏离弦苦笑:“已经吃光了你这丫头,应该在离悠那里再帮我取些回来。”
非儿跪在他身边,眼睛通红:“公子,是非儿不好,都是非儿的错!非儿没有见到那神医,只是将名帖给了他门下的弟子。公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不要自责这都是命。”苏离弦喘匀一口气,“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