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苏轼又道:“听闻你年纪虽小,却已发明了众多新奇事物,实乃后生可畏!老朽想要请教一二。”蔡悠连忙道岂敢岂敢,请前辈教诲。
苏轼却不理会他的自谦,道:“老朽在惠州任官时听闻广州缺乏饮用水,曾写信给知广州的王敏仲,教他解决饮水难的方案,你可知我当时建议如何解决?”蔡悠一怔,这是拷问自己来了?不假思索道:“晚辈不知!”
苏轼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的回答不知。于是换了个稍容易的问题,蔡悠依然回答不知。苏轼不死心,继续换了个更容易的问题,蔡悠还是答不知。
苏轼怒了,道:“你这孩童,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知道些什么?”
蔡悠却不急,微笑答道:“晚辈乃三岁小儿,前辈觉得我应该知道什么?”
苏轼一怔,是啊!三岁小儿能知道什么?无知不是挺正常的吗!转念一想,不对啊,面前的三岁小儿可和别的三岁小儿不一样。别的小儿这么大时可能还没断奶,但眼前这小家伙可是发明了白糖、自行车、乒乓球、然之等等的怪物,何况还在诗会上仅凭一首诗就砸了场子,那些士子们居然请自己出面来镇他,岂能和其他三岁小孩等同视之。
差点被这小子蒙混过关,苏轼打起精神,正要继续发问,蔡悠却一拱手,二话不说便离开了。
蔡京也一拱手,跟着蔡悠离开了。
众人也一拱手,跟着蔡悠和蔡京离开了。
童贯手都没拱,直接离开了。
吴辽想说点什么,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说,追着童贯匆匆离开了。
苏轼气坏了,问题从嗓子眼憋回了肚里,不由得咳嗽起来,那叫一个难受。
今天是给童贯送行,开宴时吴辽自然推童贯坐了上首,但接下来却难办了,苏轼和蔡京如何安排,蔡悠又如何安排便成了问题。正踌躇间,蔡京主动推苏轼坐在了童贯旁边。童贯一脸嫌弃,对苏轼这种愤青他是一贯看不上的,便连忙拉了蔡悠坐在他另一边,这下感觉舒服多了。蔡京见状,便推吴辽坐在蔡悠下首,他自己则在吴辽下首就坐。
其余众人按序而坐。吴辽吩咐开席,菜肴酒水便流水价端将上来。
等待上菜之际,童贯拉着蔡悠聊天,蔡京拉着吴辽在低声聊些什么。苏轼则被晾在了一旁,幸好旁边坐的官员和他搭话。他却又瞧不上人家,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搞得人家一郁闷,也不理他了,跟另一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去了。而他那些门生故吏,既然跟着他混,也没几个混出大模样的,都还不够格坐在这个桌子上呢。
这下就尴尬了,人家都在聊,就苏轼被晾在那。这场景像极了这辈子官途的缩影,别人总是不带他玩。王安石如此,司马光如此,宋神宗如此,宋哲宗如此,连宋徽宗登基后也是信任重用童贯这样的莽夫,只是大赦时才想起他来,封了个不痛不痒的小官。苏轼的愤青脾气止不住又上来了,凭什么啊?自己可是苏东坡啊!你们谁能比我有才?
脾气上来怎么挡都挡不住,苏轼啪的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盯着蔡悠道:“蔡悠,听说你文采了得,可敢与我比试一下诗词?”众人吓了一跳,堂堂苏东坡,北宋文坛当之无愧的第一,主动要找三岁小孩比试诗词,这不是相当于一个壮汉指着一个三岁小孩要单挑吗?苏轼这是病糊涂了还是老糊涂了?赢了那是你应该赢的,赢一个三岁小儿胜之不武;输了的话,废话,苏轼怎么可能会输?
苏轼的确是犯糊涂了,一来那些士子们把蔡悠描述得实力强劲且阴险狡诈;二来他看了蔡悠的那首诗,气势冲天,坦白说他也不敢说就一定能赢;三来刚才众人捧蔡悠的臭脚在前,拍童贯的马屁在后,他早就气得不行了。再加上年老多病,长途颠簸之后身心疲累,刚才受了刺激又激怒攻心,没中风已经算不错了,岂能不糊涂?
蔡悠却一点都不糊涂,抬头答道:“比诗词?我不会!”便低头和童贯继续聊起来。
苏轼怒极反笑道:“你不会?那上次诗会那首七绝《屈原》是抄的?”
蔡悠头也不抬答道:“您说对了,那首就是抄的。”答完继续和童贯聊天。
苏轼追问:“抄于何处?又抄自何人?”
蔡悠答:“一位姓毛的老爷爷梦中所教。”
苏轼只感觉一股气憋在胸口处呼不出去,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到桌上。众人吓了一跳。却见苏轼摇手示意大家不必慌乱,缓缓轻抚胸口,长出一口浊气,眼神逐渐清澈,只觉得从没有过现在这般清醒。
原来苏轼一向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这些年颠沛流离,胸中抑郁,心口已堵塞淤积,血流不畅,各种病痛因此而起。而此时被蔡悠一激之下,一口淤血吐出,顿时血流通畅,病痛自然消除大半,相当于重生,若不是如此苏轼也知道自己命不长久了。
苏轼心下明悟,下桌走到蔡悠身边,长施一礼道:“多谢公子以言行相激,老朽方得以打破心中块垒。公子大恩,容老朽日后再报!”
蔡悠心里懵逼,不就说了几句实话吗?脸上却不动声色,连忙起身道不敢不敢,自己一向敬老爱幼,经常扶老太太过马路,方才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云云。
苏轼病痛消除,只觉得心中畅快,又对童贯、蔡京、吴辽一干人等致歉,称自己扰了宴席扫了大伙的兴致,实在是罪过,改日他定要摆酒赔罪。众人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苏东坡,连连掐自己大腿,见不是做梦,便也连称不敢。都不喜欢愤青苏东坡,但一个不再愤青相反彬彬有礼的苏东坡,还是颇受大家欢迎的。
于是吴辽唤人撤下酒席,稍做收拾,重新上酒菜,宴会在团结友好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酒过三巡,苏轼朝蔡悠道:“方才公子故意激老朽时,说那首七绝是梦中人所教,此事是真是假?”
蔡悠答:“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前辈何必纠结于此!”
苏轼哈哈大笑道:“公子之言甚是,是老朽挂相了。”笑罢正色道:“老朽已知公子乃大才,不拘泥于诗词小道。但老朽平生甚喜诗词,还望公子不吝,赠诗一首给老朽。”
蔡悠闻言思索了一会,道:“既然长辈有命,岂敢不从,只是望长辈承诺勿示于人前,晚辈方才肯作。”苏轼自无不允。
待宴会结束,蔡悠便向吴辽讨了笔墨纸砚,顷刻间写就一首,嘱苏轼千万勿示于人前,得到苏轼再三发誓后,方递交给他。
苏轼远远躲在人群一旁观看。众人但见他凝神观看那首诗词,嘴里喃喃念着,渐渐眉飞色舞,越念越快,做慷慨激昂之状,直至最后手舞足蹈。良久,方长叹一声,道:“此作非人间所能作!公子乃天授之才,胸怀足可吞天食地也!”
旁观众人皆心痒难耐,恨不得抢过那张纸看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