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宁小刀在院门口大叫一声,易小刀不知何故,但早已收势不住。
只听到砰砰两声,两脚都命中目标,一把沾满鲜血的菜刀脱手飞出,呼呼呼呼,划破空气,扑地一声砍进院子里的一棵树上,刀身兀自颤巍巍的。同时,来人也没料到一出门就遭袭击,半点准备没有,被结结实实地踢中胸口,呼地横着飞了出去。
幸而来人的反应也快,双手在墙上一按,身子凌空调转,双脚在窗台上一蹬,化解了去势,然后跌到地上。因为已经化解对方力量,所以跌下来虽然有点狼狈,但还是稳住了重心,左膝跪地,右腿曲张,左手撑着地面,右手向下四十五度斜斜展开,起到平衡作用,立刻准备还击。
“易师兄?”以非常潇洒的姿势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人,不禁脱口叫道,跟着收势,站了起来。
但是易小刀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有点陌生。更要命的是,刚才突然出手,而且用的都是脚步的力量,旧伤未愈,裤裆那么一扯,下身的疼痛传到大脑,易小刀一个劲地倒抽冷气。
这时,宁小刀已经将那只母鸡抓住,一手提着,走了过来。“易师兄,你怎么连叶师兄都不认识了?”
易小刀这才反应过来,说:“你你是叶师弟?”他记得自己走的时候,叶师弟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白白净净的,长得很秀气,眼前的年轻人眉宇之间虽然还是斯文秀气,但皮肤变黑了,嘴角也有胡渣子了。难怪自己一时都没认出来。
“易师兄,你怎么了?”叶小刀看到易小刀牙关紧咬,痛不欲生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哦?喔,没事。”易小刀赶紧挤出笑容,说,“刚刚出手太过突然,好像有点肌肉拉伤。”
“是啊,易师兄现在娇气了。叶师兄,你没事吧?”宁小刀笑着说,脸上却红彤彤的,把易小刀搞得很不好意思。
“对了,叶师弟,我没踢伤你吧?”易小刀问。
“没事没事。”叶小刀说着,接过宁小刀递过来的母鸡,说,“谢谢小师妹。”眉眼之间还带着一丝羞涩。
“不客气,叶师兄。”宁小刀倒是大大方方地,说,“为什么我们中间就没有一个人会杀鸡呢?”
叶小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师父说我们就要离开这里,让我杀一只鸡晚上吃,没想到一刀没杀死,它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好不容易被我赶到屋里,结果还是没抓住。还是小师妹身手敏捷,竟然轻轻松松就抓住了。”
易小刀听在耳里,笑在嘴里,说:“宁师妹,你看叶师弟多会夸你。”
宁小刀脸一红,说:“叶师兄,这只鸡被你杀了一刀,又跑了个马拉松,血都流了一地,大量失血才被我抓住的。”
叶小刀说:“不好意思,我晚点来打扫。”
易小刀问:“师父呢?”
叶小刀说:“师父买酒了去。对了,我得赶紧去杀鸡了,要不又该挨骂了。”
“喂,易小刀,你什么意思?”看到叶小刀进去,宁小刀压低声音冲易小刀吼。
“什么‘什么意思’?”易小刀说。
“哼!”宁小刀招牌动作似的食指一抹鼻子,“你要是敢乱点鸳鸯谱,小心我再给你补一脚!”然后进去了。
易小刀下意识地双膝并拢,做出防卫动作,却痛得呲牙咧嘴。
晚餐很丰盛,一只六七斤重的老母鸡,足足有三大碗,鸡杂还有一碗,再加两个院子里种的蔬菜,四个人吃一桌子的菜。
天刀一边喝着酒,一边招呼着徒弟们吃菜。“这只老母鸡可是我养了一年多的,跟你们一样,我也是看着它从小长大的。现在非常时期,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老母鸡也该有它的归宿。来,吃了它,就当是我们带着它上路。哈哈。”
“师父真是豪爽之人。”叶小刀说。
“叶儿最会说话。”天刀笑着说,“想当年我们九兄弟还在军队里的时候,不带水不带粮,在丛林里作战,随便一呆便是几个月。不敢生火,吃的东西都是生的,打猎都得用刀,不敢开枪,怕暴露自己。猎到的熊、蛇、鳄鱼,都是用刀割下一块,生吃下去。咬一口,满嘴都是血”
“师父!”宁小刀嘟着嘴叫道,“您还让不让我吃饭了啊?”
“哈哈哈哈”天刀大笑,说,“好,不说了。说后面。后来啊,出了丛林,回到军营,有火了,有熟食吃了,一只蒸熟的老母鸡,九只手那么一抓,眨眼就没了。抢得可起劲了。嚼得满嘴流油,那感觉——真叫幸福!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难得。易儿离开我们五年,难得现在又回来了!来,喝酒!”
天刀端起酒杯,朝易小刀示意,易小刀只得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叶小刀也是照样只喝水。
只有宁小刀,一把抓起师父的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师父,我陪您喝!”说完一口喝了下去。
易小刀瞪大眼睛:“宁师妹能喝酒啊?”
叶小刀看着宁小刀,说:“小师妹都是跟着师父喝起来的。”
天刀说:“唉呀,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你看我九个徒儿,男的都不喝酒,女的都喝酒。宁儿爱喝,但酒量不行;风儿呢风儿酒量好啊唉”
“师父,对不起。”易小刀低声说。风师姐是因他而死的。
“喝酒!来,喝酒!”天刀强忍心头悲痛,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作为一个杀手,还是不喝酒好啊。酒精会降低神经中枢的反应速度,攻守都会受到影响。但是俗话说得好,‘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生亦何苦,死亦何哀?”
天刀一边说,一边亲自倒满四杯酒,说:“来,为你们死去的师兄、师姐干一杯!”
易小刀心情沉重,端起酒杯,将苦涩的液体倒进嘴里,吞了下去。他感到嗓子眼一阵发烧,仿佛整个食道都被什么东西烫伤了,酒气从鼻子里冲出来,让他有点头晕目眩。
叶小刀虽然不喝酒,但其实还能喝一点,一杯酒下去也没有什么事。
宁小刀早已喝过几杯酒,俏脸升起两朵红云,再喝一杯,已经感到头重脚轻。
只有天刀老人,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似乎要将所有的不快,所有的悲痛,都喝进肚子里。
接下来,谁也没有心情再吃饭,易小刀和叶小刀陪着师父和师妹,看着他们喝酒。
宁小刀已经连头都直不起来了,还要倒酒。易小刀抓住她的手,夺过酒杯,说:“师妹,你不能再喝了。”
“呵呵。”宁小刀转过头,冲着他傻笑一声,然后倒了下来。
易小刀赶紧挪开椅子,上前接住了她。她已经完全醉了。
易小刀看着不省人事的小师妹,暗自叹了口气,回头说:“叶师弟,你送宁师妹回房去吧。”
“嗯。”叶小刀走过来,抱起宁小刀,朝后面的房间走去。
看到叶小刀走了,天刀抿了一口酒,说:“易儿,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必自责。为师也不想再提此事,只是只是”竟然说不下去,眼角浊泪闪烁。
易小刀说:“师父也不要太过悲痛。我们一定可以为师兄师姐报仇的!”
“唉。”天刀长叹一声,说,“你也出去吧,为师再喝一会儿。”
“是。徒儿告退。”
易小刀说着,退了出去,走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进摇椅里。
外面已经是繁星满天了。
宁小刀的房间里。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入小师妹的闺房,但叶小刀还是有点脸红心跳,尤其是此刻小师妹就在怀里,粉嫩的小脸一片潮红,还带着甜甜的笑容。
叶小刀心如鹿撞,赶紧将小师妹放到床上,为她脱去鞋子,盖上一点被子。
“叶师兄”宁小刀突然叫了一声。
叶小刀回头,宁小刀又没了声音。“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叶小刀回到前厅,倒了一杯浓茶,端进了宁小刀的房里。他坐在床沿,将宁小刀扶起,说:“来,小师妹,喝点茶。”
“唔”宁小刀靠在他怀里,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口齿不清地喊,“叶师兄”
哐!茶杯被宁小刀一碰,顿时翻了,茶水全倒在叶小刀的衣服上。
叶小刀压住狂跳的心,说:“小师妹,我在这里。”
宁小刀仰起脖子,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然后凑上香唇,吻在叶小刀的嘴上。
叶小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只得任凭小师妹用力地吻着自己,一条滚烫而湿滑的舌头在他的嘴唇上不停地****。
他受宠若惊,从他开始懂事起,他就暗暗地喜欢上了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师妹。随着小师妹慢慢长大,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出众的大姑娘,叶小刀发现自己对小师妹的感情越来越深。但是,虽然小师妹和自己的关系一向不错,常常在一起也是无话不说,他却可以明显感觉到,小师妹对自己的感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那只是一种亲情。而他,却希望从小师妹这里得到爱情。
然而,今天小师妹怎么突然一反常态,还这么主动地献上热吻。这让他惊喜之余也有些忐忑不安。
宁小刀松开滚烫香唇,喃喃说:“易师兄宁儿宁儿喜欢你”
这回叶小刀听清楚了,小师妹叫的根本不是“叶师兄”,而是“易师兄”,可是他之前竟然听说了,自以为小师妹是在叫自己。
叶小刀顿时从天堂跌入地狱,原来小师妹昏过去之前看到的是易师兄,以为现在送她回房的还是易师兄,没想到阴差阳错换成了他,结果小师妹是吻错了对象。
“小师妹,你该睡了。”叶小刀说着,将宁小刀的手臂用力掰开,扶她躺下,盖好被子,然后退了出去。
他没敢再去倒一杯茶来,万一小师妹等下睁眼看到是他,那就麻烦了。
叶小刀失魂落魄地走到前厅,师父还在喝酒。
“宁儿睡了?”天刀低头喝酒,头也不抬地问。
“睡了。”叶小刀说着,走到桌前,拿过师父的酒瓶,倒了满满一杯,一口喝下去,也不出声,放下酒杯就走。
天刀抬起头,看着徒弟这个反常的举动,一脸的疑惑。
叶小刀想到葡萄架下看看星星,却被早一步占了摇椅的易小刀吓了一跳。
“易师兄?你也在这里啊?”叶小刀退开一步,准备离开。刚刚小师妹还把自己误当作易师兄而献上热吻,现在看到被自己无意中冒充的人,自然觉得不舒服。
易小刀察觉他的意图,坐起来说:“叶师弟,我有话想跟你说。来,坐下说。”
叶小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矮几前坐了下来。“易师兄,你想说什么?”
易小刀将目光转向夜空,说:“我害了那么多同门,现在还要连累你们,你们会恨我吗?”
叶小刀神色一动,说:“易师兄,我们九个同门,就是一条命,这是师父从小就教导我们的。所以,我们怎么可能会恨你呢?”
易小刀看着叶小刀,说:“可是,我是多管闲事才带来这种的结果的。我知道,师父嘴里不说,但他的心里是很伤心的,对我,多少也有些责怪之心吧。”
“易师兄,你不能这么想。”叶小刀说,“我们既是同门,那么就一定要团结一致。不管谁有麻烦,我们都会全力相助,而不会去计较那是什么样的麻烦。换了是你,看到其他同门有难,也一定会鼎力相助的。至于师兄师姐的伤亡,那是很正常的风险,我们心里都清楚,所以不可能有人怪你、恨你的。”
易小刀躺倒在椅子里,说:“可是,我离开师门五年,什么都没帮到你们啊。”
叶小刀说:“易师兄,事到如今,你真的不能再这么自责了。《论语》说:‘成事不说,逐事不谏,既往不咎。’过去的事情,再自责,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的。现在我们惟一要做的就是,推翻这两大黑道组织,为师兄、师姐报仇!你一定要振作,要坚定!”
易小刀说:“师父说得没错,你不仅会说话,而且说得都很有道理。好一个‘成事不说,逐事不谏,既往不咎。’听了小师弟的话,让我茅塞顿开啊。”
叶小刀露出微笑,说:“不过有一件旧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其实风师姐很喜欢你,只是因为她比你大,不敢说而已。”
易小刀脸色一变,说:“我知道。”
叶小刀说:“但你不知道的是,你上次离开之后,风师姐一个人偷偷地去喝酒了。师父说风师姐的酒量好,但那一次,风师姐可是醉得完全不省人事。幸而我看她不对劲,悄悄跟了去,最后把她背了回来。”
易小刀神情黯然,说:“易小刀何德何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想到了对自己一往情深的风师姐,还想到了不惜献出清白之身救自己的宋晓艺,以及芳心暗许却不愿承认的百合。他是个聪明人,哪个女人对他的感情他看不出来?他也知道还有另外一些女子对他也有好感,但他明白,只有这三份感情才能称得上是爱。
“我想,可能是因为易师兄生性敦厚,心地善良,与我们有着不同的理想吧。”叶小刀说,想到小师妹,又说,“女人,不管年纪大小,都更喜欢可靠的男人。”
易小刀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隐约猜到他的意思,说:“你觉得小师妹怎么样?”
叶小刀神色一亮,说:“聪敏、可爱、漂亮,很好。”
易小刀说:“你喜欢她吗?”
叶小刀神色一黯,说:“如果她不喜欢我,我喜欢她也是白搭。”
易小刀心有不忍,说:“我帮你。”略微一顿,补充说,“等把正经事彻底解决了,我一定帮你。”
“真的?”叶小刀大喜。
“我发誓。”易小刀说着,拍了拍叶小刀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