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蒙面人双脚一踮箭尾,整个人上升两尺左右,轻飘飘的飞向了郭圭义,仿佛一片树叶被风吹了过去。速度不甚快,但是姿态轻盈,暗合轻功之“轻”字要义。
这手轻功一露,大厅中众人顿时几乎都要叫好了,
而那蒙面人手握的箭杆也随之出招,箭头上下晃动,全然看不清来路,也不知是刺向郭圭义的头颈还是胸腹。
郭圭义却双臂一夹,通体一晃,身形竟然变得模糊起来,整个身躯仿佛化作一道虚影,就冲那蒙面人激射而去。
两人实打实的决斗正式开始。
郭圭义身穿青红相间的衙役制服,手拿两棍灰色短棍,一根短棍上面冒着蓝汪汪的火苗,另一根短棍上面冒着蓝湛湛的火苗。而郭圭义的动作又快,一旦动起来,四种颜色交织穿插,仿佛染坊的布匹在凌空飘舞,又仿佛把不同颜色的面团揉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而那个蒙面人则是一身黑衣,手上拿着的箭杆也是黑色。身法飘忽不定,仿佛一团狂风席卷着一团黑色的浓烟。
两个人的速度都是极快,大厅中虽有百人之多,却除了吴乔伟等极少数高手之外,其他人根本就看不清两人的招式,只觉得一团黑色和一团彩色在箭杆上扭做一团,根本就看不清楚这些影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修平也瞪大了眼睛在看两人比武,可惜也只能看见两团影子纠缠不休,至于细节却是模糊不清。心中便已明白,此二人的武功还是高出自己的理解上限太多,纵然自己悟性再高,毕竟要受上限的制约,也需要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登才行,绝无可能一步登天。
想到自己终究难以从此次决斗中提升功力,何修平不免有些气馁。不料一旦无法勘破别人比武,神启心经就自动缓慢了下来,再也不似之前那般运转自如。
何修平暗自心惊道:“这神启心经以”用”为要义,能用得上的时候,便是威力无穷,用不上的时候,则不过一敝履而已,空有一身功力却不能行使。以后可要当心了。不过此时我虽然看不清楚他们二人的比武,但是可以记下来,待得以后再来慢慢揣摩。”
这何修平平日里读书甚多,每每遇到当时无法理解的文章,便强行背下来,待到以后慢慢揣摩,何况何修平记忆里超强,对于文章往往能够过目不忘,学文如此,学武亦是。现在无法理解郭圭义和那个蒙面人的武功详情,但是却二人比武的细节牢牢记在心里,留待日后揣摩。
三际天火从北宋初期,便由明教第十一代教主沈光明创立出雏形,后又经历代明教教主逐步完善,共历时一百多年,最后于北宋末年方才最终完成。
三际天火并不仅仅只是一门武功,而是包含了内功,招式,身法心法,以及众多的武学至理。
北宋时期,明教坐拥百万之众,会武功者更是不计其数,明教中人和正道武林常有冲突,并且在冲突与交流中相互学习借鉴,而所学习到的武学经验又都汇总到了明教总坛昌泰山摩云寺,然后由明教各长老研习揣摩,最后再由教主亲自汇总定论。
其内功心法以烈为主,一经运转,内力便炽烈如火,倘若干枯草木,触之即燃,血肉之躯,碰之即焦。故而寻常武林中人,便是连碰也不敢碰一下。
其招式,以异为主。何为异,便是不能以常理推断。其招式虽然主要来源于中土武功,但是也夹杂了一些西域及波斯甚至天竺的武功,又经过提炼异化,最后自称一系,迥异于中土其他武学。故而三际天火中的招式常常出人意料,往往不能用中土正常武学思维来理解。
其身法,以快为主。快,方才显示出雷霆气势,快,方能制敌而不制于敌,快,是技击之精髓。
只见郭圭义的身形仿佛一团彩色的影子,其中最亮的颜色,就是一红一蓝两条色带。
原来,郭圭义舞动短棍的速度太快,本来只是两团拳头大小的火团硬是被他舞成了两条胳膊长的蓝色长带。
胡了金在一旁看了不禁佩服之至。原来,郭圭义现在使出的招式,看起来仿佛波斯古拳法。实则是拳风与波斯古拳法类似,但又夹杂了一些中原的拳法,同时又迥异于波斯和中原的拳法。比波斯古拳法更诡异,比中原拳法更奇奥。
胡了金使出波斯古拳法,最多只能幻化出八条胳膊,但是郭圭义使出来,却是将短棍前面的火苗连成了一条线,显然其速度更是在自己之上。之前尝以为自己的波斯古拳法已经练到了极致,应该可以和师父较量一二了,现在看来,自己还差得远。
而那个蒙面人手中握着的箭杆和郭圭义的短棍差不多长短,但是却要细的多。
那蒙面人使出的招式剑法不像剑法,刀法不像刀法,枪术不像枪术,棍术不像棍术,却又似剑似刀似抢似棍,似乎有迹可循,但是又似乎随意而发,全然让人摸不清来路。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无论郭圭义的招式多么迅猛,那蒙面人的箭头总能避开郭圭义的攻势,转而攻向郭圭义招式中的至弱之处。
招式中的至弱之处并不一定是破绽。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万物负阴而抱阳,一个招式既然有其强有力的长处,同时也一定有相对薄弱的短处,此乃天道,非人力所能改变。千百年来,武林中人创造了无数招式,都只能尽量做到平衡长处和短处,但是依然无法逃脱天道。短处依然存在。只不过短处的形式多种多样。
比如,有的招式速度极快,但是却缺乏力度,有的招式速度力量俱佳,但是却缺乏灵活性,有的招式力量速度灵活性都是一流,但是防守却十分薄弱,有的招式防守非常严密,但是攻击力一般,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郭圭义手上的短棍迅猛诡异,但那蒙面人却以攻代守,箭头所指之处,却是郭圭义招式中至为薄弱之处,倘若郭圭义不变招,必然要被蒙面人的箭头刺伤。
但是,三际天火的招式岂是如此轻易就破去了?只见郭圭义招式使出一半,突然又中途变招,不再是拳法的招式,而是左手的短棍使出长棍的招式,右手的短棍却同时使出剑招。以棍术强化剑招的攻势,以剑招弥补棍术的不足,如此一来,两根短棍取长补短,竟然组成了一个严密的棍网,密不透风,就向那蒙面人罩过来。
短处总是存在的。双手一齐出招,中间一定留有缝隙,那蒙面人手中的箭头朝两根短棍中间一刺,这一次巧到极致,妙到巅峰,并不见如何迅猛,但是却穿过郭圭义密密麻麻的棍网,直接刺向了郭圭义的胸口。
明教中人大吃一惊,倘若被刺中,郭圭义必然身受重伤。
然而,郭圭义在箭头将要刺到胸口之际,招式突然再变。两根短棍交叠回防胸口,在胸口组成了一个斜十字形的盾牌,那蒙面人的箭头正好刺在两棍交叉的中点上。
而郭圭义在兵刃交碰的一刹那,却又双棍向前一推送,瞬间反守为攻。这一下两人都用上了真力,只听“乓——”的一声,两人各自后退一步,分别踩到了各自身后的箭尾上。
郭圭义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对方随手拿起一根箭杆,居然能够和三际天火中的招式打个平手,武功之高,前所未见,心中打定主意,看来要出奇招致胜。
而那蒙面人心中,同样也是吃惊不少,郭圭义年龄其实比自己还大了十余岁,但是二十年前,自己就已经名列当世高手之列,而对方不过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农夫,二十年后,对方竟然能够与自己应对自如不落下风,看来这明教的镇教武功当真是神妙无比。
只见郭圭义猛吸一口气,双足一点箭尾,右手短棍打向那左边,左手短棍击向右边,双手招式毫无章法,仿佛胡搅蛮缠一般,攻向那蒙面人。
不料那蒙面人突然齐聚真力至箭杆上,箭头朝下,就朝郭圭义脸面狠扎过来,箭头闪亮,呼啸生风。
这一下既猛且强,攻敌所必救。
原来,那蒙面人见郭圭义这招攻守兼备,又毫无破绽,但是却稍显力道不足,于是,便齐聚真力于一击,以力道强攻破招。
而力道稍显不足,便是郭圭义这招的短处,
但是郭圭义变招也是极快,只见郭圭义后退一步,左右短棍朝箭头一夹一带,竟然将那蒙面人的箭头带歪了一尺,顿时避开了这石破天惊的一扎。
但是那蒙面人紧接着又变招,箭头直刺郭圭义左胁。
原来,郭圭义双棍带歪箭头的时候,左胁防守便出现了一个漏洞。那蒙面人抓住机会,想要扎郭圭义左胁一个窟窿。
多年以前,古云青加入华山派不久,曾听掌门人刘孤白品评天下剑法,那日,刘孤白说道:“峨眉,华山,为当今两大剑派,峨眉主修御剑,其剑法以慧,精,霸,奇,迅为特点,华山派主修剑术,却是独钟一个玄字,以一个玄字应对天下剑招,玄字本无固定概念,故而华山剑法也无固定招式。”
古云青不解,问到:“玄字既无固定概念,那又当如何理解呢?”
刘孤白叹道:“玄字深奥难解,便是用尽人世间所有的语言,便也不能讲解清楚。需要靠个人的悟性自己去领会。”
古云青顿时大失所望,说道:“倘若悟不出这个玄字,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进步?”
刘孤白点点头说:“正是。不过你也不要担心,这个玄字虽然不能直接讲解出来,但是却可以通过举例子来意会何为玄。”
古云青听了顿时神色一正,马上立正身形,拱手说道:“徒儿愿意洗耳恭听师尊教诲。“
刘孤白似乎非常满意这句话,便接着说道:“划拳的时候,拳头克剪刀,剪刀克布,布克拳头。倘若对手出拳,你也跟着出拳,那就只能看谁的拳头更硬谁才会赢,但是如果你出布,那你的赢面就占大部分。此即为玄。”
古云青问到:“那如果对方中途变招成剪刀呢?”
刘孤白说道:“那你就变成拳头。总之要记住,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敌人短处在变,你的招式也要随之改变。除非对方武功高你太多,否则便不肯能胜过你。”
古云青说道:“那如此说来,华山剑法中最重要的就是应变能力了?对手出招之后,以最快的反应速度找到克制对手的招式,然后克敌制胜?”
不料刘孤白听了却勃然大怒,喝道:“胡说八道。应变能力再强也只能后发制人,与其等对手先出招,不如事先预测对手会出何招,料敌先机以致胜。”
古云青见掌门人发怒,便不敢顶撞,只好低下头唯唯诺诺的说道:“是,掌门人教训的是。”
不过好在刘孤白又接着说道:“天地宇宙万事万物,皆无脱阴阳二字。阴阳者,乃是天地间至玄之物,只要参透了阴阳变化的规律,自然可以预测天地间一切物事。”
古云青早已吓得默不噤声,不敢再发一言。
“武功招式也是如此,天下任何招式都含阴负阳,知晓了招式中包含的阴阳变化规律,便能够预测招式的变化,知晓了对手招式的变化规律,方能洞悉对手招式中的短处,此乃玄字之精髓。”
不料郭圭义的左胁突然内缩半尺,避开了这一刺,而手中的短棍却顺势划了一圈,转向向那蒙面人腰际打过去。
这一下,不仅百余名护卫看了感到惊奇,就连黄明佑也是一怔。
胁下里面便是肋骨。一般武林人士只见过腹部内缩的,这肋骨内缩别说看见,便是连想都想不到。看来这三际天火中的招式以奇诡见长,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人的肋骨当然不能动,但是人的骨骼却可以错位。倘若错位的幅度过大,则会损伤人体韧带,如果错位的幅度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就可以自动还原,不会损伤到人体。
骨骼错位这种武功,本源于天竺,后来经西域传到了中土,但是由于这种武功和中原本土武学理念不合,故而极少有人习练,知晓这门武功者也不多,但是,明教却将这门武功继承了下来,并经过改良,成为了明教武功的一部分。
那蒙面人陡见这怪招,还来不及多想,郭圭义手上的短棍也已经一前一后朝自己腰际打过来,就算那蒙面人躲过了前面的这一棍,也决计躲不过后面的这一棍。这一下速度极为快捷,况且棍头上负有火苗,只要稍微触碰到人体,就会烤的皮焦肉裂,
那蒙面人顿时手中箭杆回防,在自己腰侧划了一个半圆。
只听“啪啪”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第一声“啪”是郭圭义前面的短棍和蒙面人箭杆交碰的声音,第二声“啪”却是郭圭义前面的短棍和后面的短棍交碰的声音。
原来,蒙面人所划的半圆将郭圭义前面的短棍反弹回去,而反弹的方向却正好是后面的短棍攻过来的方向。故而连续响了两声“啪啪”
这还没完,后面的短棍受了前面的短棍的撞击,又向后回弹,竟然向郭圭义额头回弹过来。
大厅中众人见两人都是一招之间就反守为攻,不禁惊诧于两人的武功之高妙。
棍头上负着火苗,郭圭义岂能让自己的棍头击中自己的额头,顿时后退一步,稳住了身形。
而那个蒙面人划圆之际,虽然将郭圭义的短棍弹回,但是自己也感受到了郭圭义短棍上传来的真力,于是也后退了一步,立在了后面的箭杆上。
两人站定之后,那蒙面人并没有急着继续进攻,只是把手中的箭杆横在胸前,说道:“郭大侠,我们之间并无恩怨,何必拼个你死我活,不如我们就此罢手,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再来比武较技如何?”
语气谦和了许多,不在似刚才说话那般霸气。
郭圭义说道:“就此罢手当然是好事一件。不过阁下需保证不能伤害太子性命。至于比武之事,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奉陪。”
那蒙面人听郭圭义的口气,似乎并不打算想让,刚刚平息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出来,怒道:“敢跟我提条件,难道你当我怕你不成。”
说完,猛一聚力,然后手中箭杆就朝郭圭义肩头刺过去。这一下刺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却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压迫感,让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郭圭义见那蒙面人动真格的了,也是加运内力,只见郭圭义左右两手的短棍上的火苗突然猛窜,原本拳头大的火苗变成了一尺多长的火舌,火舌向外直喷,正好指向旁边的一丝雨线,只见雨线上顿时热气直冒,显然火舌上负有极高的温度。如果触碰到人体,只怕就要皮焦肉裂。
火舌的长度加上短棍的长度,便超过了寻常刀剑的长度,而处于最前端的火舌又是无形之物,无法格挡,偏偏又触碰不得,而二人又都站在箭杆上,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腾挪转移。
只见郭圭义双手短棍朝前一捅,那蒙面人便感觉到一股热浪当面袭来,马上中途变招,手腕一沉,将郭圭义的短棍拨了开来。
但是紧接着郭圭义的第二招就攻了过来,那蒙面人虽然能够格挡有形的短棍,但是却拿这无形的焰火毫无办法,热浪侵袭之下,那蒙面人身上的雨水化作阵阵蒸汽,直往上冒。远远望去,那蒙面人仿佛被裹进了一团浓雾之中。显然那个蒙面人的身体也在承受着这高温的炙烤。
箭尾上没有左右转移的空间,那蒙面人只能后退一步,但是郭圭义得理不饶人,那蒙面人退一步,郭圭义就进一步,又是数招过后,那蒙面人退到了最后一根箭杆上。
看来胜负已定,那蒙面人再也无路可退,三际天火不愧为明教的镇教武功。明教众人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