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朱迪兴高采烈地拎着三杯抹茶拿铁回到座位时,苏柳突然意识到,这是公司从来没有涉足过的领域,她总得先跟艾米汇报一下,万一领导不认可,她们做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
想到这,她忍住自己大快朵颐的冲动,脑子里把整个方案整理了一下,起身往艾米办公室走去。
艾米正在她那张大大的办公桌后面看资料,她双眉惯性地微蹙,时而在电脑上核对一下信息,时而在文件上用笔画下一些重要信息或者疑惑,同时脑子里像电脑一样飞快地存储各类信息,以便跟客户或者老板交流的时候,能够快速反应,专业应对。
苏柳在办公室门口驻足,轻轻地敲了一下门。艾米循声抬头,招呼苏柳坐下。苏柳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艾米,我们几个下午碰出一个不错的点子,想跟您汇报一下。”
艾米薄唇微启,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你说!”
这两个字像凉水浇到苏柳的头上,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不容易重新鼓起勇气,准备开始,艾米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艾米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神色陡然一紧,迅速接起电话,语气异常柔和,跟刚才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乐老师,我是轩轩妈妈……什么,他把其他小朋友脸给抓伤了?好好好,我马上过来……让您费心了。”
挂上电话,艾米胡乱地收拾一下东西,抓起手包和车钥匙往外走,“我家里有点急事,只要你觉得可行,你就去做,我给兜底。”说完便疾步离开办公室。
苏柳看着艾米匆忙的背影,对比刚才看资料时的从容,不由暗叹职场妈妈的不易。在现在互联网快节奏的席卷之下,几乎没有人不加班,职位越高工作的时间越长,一旦碰上孩子,再强的内心也会化为云烟,艾米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艾米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往儿子的学校赶去,她再一次涌出那个无法执行的念头:马上找个“黑涩会”去把之前那个恶毒的保姆杀了。
可是艾米心里知道,就算杀一百次都不能让轩轩立刻摆脱被虐待的阴影,现在只能靠家人的关心和时间的流逝。
想到这,艾米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方向盘上。
轩轩四岁半,现在在艾米小区附近的幼儿园读中班。
艾米生下轩轩没多久,因为公司大变革,不得不提前回到工作岗位。
开始是婆婆过来带,后来老家有突发急事,艾米就从保姆公司高价请了个阿姨。
那时候轩轩已经一岁多,能张口说话,有人欺负他,会告状;那阿姨看着斯斯文文,保姆公司也一直强调过往的雇主都给了她非常高的评价。
艾米并没有因此就把心放到肚子里,而是在家装了一个摄像头,远程监控整整一个月后才慢慢放松警惕。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带到轩轩两岁半个月,孩子上了幼儿园,阿姨也领了一笔丰厚的奖金功成身退。
谁料轩轩一到幼儿园就暴露了问题,他有些行为不受控,跟其他小朋友玩的时候,总是喜欢动手,经常在推推搡搡中把别的小朋友弄伤。
幼儿园的老师把艾米和老公叫到学校问轩轩在家是否这样,有没有什么原因导致这个情况,两口子都一脸茫然。
后来乔靖远帮忙找了一位心理医生,在医生的启发询问下,终于弄清楚原因:那个保姆带孩子的时候经常动手打孩子,而且还恐吓轩轩绝对不能告诉爸爸妈妈。
孩子不知道受了怎样的痛苦,真的没有让艾米和老公发觉,但是心里却有很大的阴影。
艾米知道真相后怒不可遏,立刻去找那个保姆公司的麻烦,不料当年偌大的一个保姆公司,因为招不到人已经倒闭;那个恶毒的保姆自然也是联系不上的。
艾米老公为此跟艾米大吵一架,男主外,女主内,艾米有必要在工作上这么要强吗?女儿早早地送到寄宿学校,儿子请保姆照顾被虐待,这是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样子吗?艾米一肚子委屈,却无法张口,只能打碎牙往自己肚子吞。
至此艾米经常性被幼儿园老师召唤,也有一套娴熟的善后经验,可是听班主任口气,这次是把人家孩子的眼睛附近给抓伤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等到艾米赶到医院医务室,看到那孩子的伤势,才发现真的有点难办。孩子的右眼附近有三道抓痕,鲜血淋漓,右眼旁边一道有一寸来长,右眼下面一公分处有两条,稍微浅一点。看起来特别可怜,也特别恐怖。
乐老师指着缩在墙角的轩轩,气愤地说:“幸好那孩子闭眼快,不然眼睛抓瞎了,我这个老师也不用当了。”
艾米连忙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给乐老师添麻烦了!”接着从包里拿出一张购物卡,装着拉手的样子递到对方手中。
以前都是这么搞定的,艾米也因此一次性买了十张一千元的购物卡。
但是这次乐老师却没有接受,她甩开艾米的手,“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去打同学,这个学期都第三次了,你们还是转校吧,我实在没有教过这样的孩子。等会那个孩子的家长来了,还不知道会怎样的难过,这可是要永久留疤的啊!”
正说着,门口跑来一对夫妻,看到孩子脸上的伤,女的立刻失声痛哭:“皓皓,你这是怎么啦,早上出门还是好好的啊?”那个叫皓皓的孩子立刻跟着哭起来,“妈妈,是他抓的,妈妈,我的脸好痛!”
“不好意思,是我家孩子不小心抓的。要不我们去三院看看,那里的皮肤科据说是全市最好的!”艾米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道歉,她知道此刻对方父母绝对有把轩轩暴打一顿的想法,她能做的就是尽量缓和气氛。
“你这个妈妈是怎么教孩子的,而且指甲这么长,我家孩子每周我都给他剪三次指甲,就害怕他在学校跟人打闹的时候弄伤同学。你太不负责任了!”
“你说的都对,是我没有尽到妈妈的义务。”听到这,艾米的确非常惭愧,她每天早上都是以最快速度把轩轩送到学校,然后赶到公司,哪有心思看看他的指甲是不是长了啊。
乐老师也过来说好话,“皓皓妈妈,我们也有照看不到位的责任,你看,幼儿园还专门给皓皓买了一套沙滩玩具,皓皓,你喜欢吗?”
那受伤的孩子手里抓住一辆小车,含泪点头,“乐老师,我很喜欢,谢谢你!”夫妻俩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小孩就是这样,有玩具就开心。
乐老师接着解释:“我们以后会注意,轩轩他小时候被阿姨虐待,有些行为不大受控,我们后面会尽量把他跟其他孩子隔离出来的。”
艾米暗道一声“糟糕,要出事”,孩子他爸爸果然暴跳如雷,“什么?我还以为是孩子调皮,打闹,本来想算了,居然是心理有问题,这可是大隐患。”
说着他就拉着孩子往医务室外走去,“不行,我要去找你们园长,这不是小事情,如果继续跟这样的孩子一个班,将来还不知道会被伤到哪。”
艾米赶紧追出去,一旦找到园长,轩轩就真的得找新的幼儿园了。
那个心理医生朋友有提过,陌生的环境会增大轩轩犯病的机率,所以转学是万万不能的。
缩在墙角的轩轩看到这一幕,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艾米的手机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大老板。
一时间,艾米不知道自己是该追出去,还是该安慰孩子,或者接电话,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