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如稍微压低了身子才看清:“李主任。”
“可千万别再对我鞠躬了。”李祖珉微笑,“我比你也就大个七八岁,弄得我像是个老头子。”
李安如红了脸,李祖珉在这所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自然也是很多女孩愿意去靠近的对象。这不,已经有女生提着暖壶经过时瞪着李安如了。
“范女士没邀请你吗?”李祖珉问道。
李安如恍然:“邀请了,可我衣服今天弄脏了,现在穿的是同学的,不太适合。”
李祖珉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安如,打了个响指:“跟我来。”
最后关头李安如还是赶到了,幸亏李祖珉也被邀请参加,两个人约着一起进去,差点被门口的接待误认为是情侣,还给李安如发了朵腕花。
“我帮你带上。”李祖珉拿过花朵,小心戴在李安如的手腕上,“你手指很长,会不会钢琴?”
李安如摇头:“我会琵琶和古筝。”
范母正好看见了李安如,开心地端着果汁走过去:“安如小姐的衣服好漂亮啊,今晚你肯定会引人注目的。”
李安如开心接过范母手里的饮料,还没来得及道谢,余静好快步走了过来:“祖珉哥,你怎么现在才到啊?”没想到转眼却看见李安如,她就立马拉下脸来,“祖珉哥,你怎么把我的衣服给她穿啊?”
李祖珉想去解释,余静好哭着跑开了。
范辰良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小声笑着说道:“表哥,别怪我没提醒你,余大小姐哭了,后果很严重。”
一边站着的李安如无奈地叹气摇头:“我这是犯了什么事啊,招谁惹谁了,躺着还要挨枪。”
项圣哲看见李安如来,故意找了个理由从童令仪身边遛了。他看到她紧闭着嘴,心里很是心疼。
这都不怨她啊,项圣哲想,可是身边的人为何都不愿去包容她呢?他们愿意拿出一大笔钱来做公益,却不愿接受一个无父无母无害的孤儿。
许是李安如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名利吧,想到这儿,项圣哲只有苦笑。
范辰良给李安如拿了酒,也是一番安慰,他告诉李安如:“李祖珉曾追求过余静好,可惜余大小姐心里想着别人。这裙子是李祖珉亲自设计的,托人送到余府却被无情地退了回来。这件事在几个家族间传开了,暗地里嘲笑李祖珉的大有人在。
“我表哥家世的确比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他也算是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吧。就算余大小姐不喜欢也不该那样驳了他的颜面。”范辰良指着李安如穿的裙子,“这件裙子她已经拒绝了,怎么还是她的?”
项圣哲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范辰良喝光手里的酒玩味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脸匪夷所思的笑:“有的人啊,就是不能惯着宠着,否则越发恃宠而骄。”
项圣哲闭上眼睛,他明白范辰良说的是自己母亲。李安如心里也明白,看了眼项圣哲扑哧一笑:“不要管别人怎么想,只管自己怎么做。”
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干净纯真,他激动地抱了抱李安如。原本的生活就像一场迫不及待的报复,让人想去逃亡,但此时此刻的项圣哲却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担心被人看到,李安如轻轻推开了他,大家都忙着拉近关系,没人会注意无所事事的他们。
慈善晚宴准时开始,范家一直是慈善的主力军,免不了被一通夸赞。看着屏幕上捐赠的数字李安如惊叹,范家是多有钱啊,那天文数字居然被他们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项家有多少钱啊?”李安如小声问项圣哲。
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以前啊,项、范、余可是三大巨头,这几年老爸身体状况不好,生意也不好做,三足鼎立变成了四面八方。”
李安如喝着手里的果汁笑着点头,项圣哲接着轻声说:“很多人做慈善不过是为了名利,同时掩盖一些东西。”
“也不全是啊。”李安如摸索着手里的杯子,“我父母就不是,他们从未办过什么慈善晚宴,每一次捐赠都很直接,做公益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一种社会责任。”
项圣哲轻轻捏了捏李安如的手,越发地喜欢眼前的女孩了,她不仅聪明,还很善良,就像甜甜一样。
想到甜甜,项圣哲心里立刻痛起来。他拿着衣服悄悄离开宴会,独自走去海边。那种痛深入骨髓,似乎已经抵达生命的底线。
李安如发现项圣哲不见了,四处去寻找,不巧的是又碰见了余静好。
真是冤家路窄。李安如转身想走,被余静好抓住肩膀。
“你弄疼我了。”李安如说道。
余静好拉着李安如的裙子,冷冷笑道:“你根本配不上这条裙子。”
“我是配不上,你也不值得啊。”李安如认真说道,“其实真正配不上的是你。”
余静好向来骄傲,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孩,一步步逼近李安如。李安如想推开她们,但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反而被她们推进洗手间脱去了那条裙子。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李安如使劲儿拍着门却无人应答。也对啊,大家都忙着应酬,哪有时间搭理她呢,更何况这是三楼最偏僻的洗手间。
李安如有些累了,也有些冷,她窝在一个隔间。手机在楼下的包包里,这可怎么办呢?
突然听见隔间里有轻微的呼喊声,李安如紧张地推开隔间的门,吓得她差点尖叫,一个女孩浑身是血地瘫坐在马桶上。
“请你,请你帮帮我。”女孩伸出手,身体十分虚弱。
李安如让自己镇定下来,握住女孩的手:“你手很凉啊。”
她并没有十分害怕,母亲患上抑郁症之后自杀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她把母亲救回来。
女孩似乎不愿让更多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愿打电话求救。李安如从她包里掏出手机,想了想打给了项圣哲。
第一遍他未接。李安如快要急哭了,再不快些,女孩很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
第二遍项圣哲总算接了电话。李安如很镇定地告诉他事情始末,一再强调一定要瞒过所有人来三楼的洗手间。
项圣哲很快来到洗手间,李安如打开门,却只留了一条缝儿:“我没衣服啊,都被余静好收走了。”
“那我把衣服给你穿。”项圣哲说完脱下衣服,李安如指了指他身后桌上的桌布:“把它撤下来。”
不愧是学设计的,李安如用最简单的桌布给自己做了条裙子。
女孩已经陷入昏迷,项圣哲知道范家有个后门可以避开所有人,赶紧将女孩用窗帘包起来从后门偷偷溜走。
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一个人全程看在眼里。
女孩被送往医院做手术了,但晚宴还未结束,项圣哲不得不返回,只留下李安如照顾那个女孩。临走前李安如想到了什么,小声提醒项圣哲:“无论谁问起今晚的事,都不要说。”
项圣哲有些不理解,李安如生气跺脚,指了下他的脑门:“你啊,真够笨的。你想想,一个流产的女孩为何有手机却不求救?那是因为这件事不能见光。”
“也就是说,孩子的亲生父亲就在晚宴上,而且还是有妇之夫。”项圣哲恍然大悟,“安如,还是你聪明。”
李安如会心一笑:“赶紧回去,我们一起失踪童阿姨肯定会有想法。”
项圣哲点点头,交代李安如一定小心,来不及整理衣服迅速离开医院。
女孩一直在手术室,李安如还捆着桌布,居然没人认出她来。有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小声问:“家属在哪儿,孩子保不住了。”
李安如站在那里,像是回到过去那样,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告诉她:“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那种感觉很绝望,巨大的悲痛将泪水挤压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洗掉任何哀愁,那一刻的哀痛定格成了永远。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孩子的亲生父亲居然会是范辰良的爸爸,范国京。
范国京也很诧异,救了女孩儿的人会是李安如。
尴尬了不是?李安如搓着双手,不知该如何说起,范国京反倒很快镇定下来:“安如,别告诉其他人好吗?”
李安如点头:“你肯定也清楚,我不可能一个人将她从洗手间抱出来。当然,圣哲肯定会保密,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又从宴会上离开,洗手间一团糟……”
“我已经让人偷偷打扫了。”范国京扯下领带,“我马上带你回宴会,这里我已经安排好人来照顾。”
李安如点头,范国京这才注意到她穿的衣服,忍不住问:“你穿的是什么?”
“桌布。”李安如回答得很淡定。
两个人很镇定地回到宴会,大家该喝酒喝酒,该闲聊闲聊,无人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安如拿了杯果汁灌下肚子仍不解渴,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是李祖珉,他手里拿了件裙子。
“我看见余静好将她丢进垃圾桶。”李祖珉将裙子整了整交给李安如,“抱歉,是我疏忽才让你受罪。”
接过裙子李安如微微一笑,眼泪流了下来。
李祖珉不停向她道歉,他能明白她心里的屈辱,明明没做错什么,对方突然不高兴,你就要为此负责。那些骄纵蛮横的人从来都不肯放过无辜的人。
李安如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擦着眼泪:“抱歉,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关系。”李祖珉拿出口袋里的手绢,“去把衣服换了吧,我已经帮你教训了余静好。”
李安如找了个地方换好衣服,出了房间就忘记往哪里走了,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心里想:“房子这么大,修得像迷宫,没准儿遛个狗都要走一天了。”
就这么转着转着,她闯进了范太太的私人书房。李安如听见有人轻声讲着电话,是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但内容肯定不太好,因为她看见范太太眼角有泪流出。
李安如不想发出声音,但还是被发现了。
“安如小姐?”范太太喊道,“来了就陪我喝一杯吧。”
李安如不会喝酒,但不是没喝过。父母亲走后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入睡,每一次都要借助酒精的力量,可每一次沾上酒头就晕。
安慰一个不开心的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顺着她,李安如拿起酒杯喝下酒。
“安如小姐,你说生活是什么?我很想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是怎么想的。”范太太笑着问,挨着她坐下。
李安如挪了挪身子:“范太太,生活是一样的,取决于自己想要怎么过。”
范太太看了她一会儿,呵呵地笑起来,拍着李安如的手:“我喜欢你,安如小姐,以后要常来我家,直接进来不用通知管家。”
李安如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听童令仪唠叨时说过,范家可是家大业大最不好亲近的。
这时有人来通知范太太:“范太太,记者已经准备好了,马上进行采访。”
范太太起身,将李安如拉起来,亲切地握着她的手:“过几天我要举行一次特别宴会,来的可都是权贵。听祖珉说你会琵琶古筝,想请你在最后压轴的时候表演一场。以前都是静好、圣哲他们,不是钢琴就是小提琴,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样隆重的邀请李安如自然是要答应的。看她点头,范太太十分高兴,一直拉着她的手下楼,到了一楼大堂才舍得放开。
而这一切早被童令仪看在眼里,她的心里好像在盘算着什么。
令李安如没想到的是,范太太不仅当众宣布几天后的宴会由李安如全场表演,更是拉着她的手向大伙儿宣布收她为干女儿。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掌声来,李安如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童令仪着急了,不停地提醒她:“傻姑娘,你快醒醒。”
李安如的内心是拒绝的,她不希望成为任何人的干女儿、干妹妹,可是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她只能笑着答应,还要道谢。
范太太拉着她的手笑着问在场的人:“你们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选她做干女儿吧,因为她对我没有企图。”
在场的人发出阵阵嘘声,连李安如都震惊了,这范太太也太直白了吧,还真不怕得罪人。
已经有记者来访问了,李安如趁机跑下台。她有一刻的恍惚,可能是被灯照得太久,她的眼睛还未适应,差点摔倒,迷迷糊糊中被谁拦腰抱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身边已经没了人,她只闻到了好闻的橘子味儿,那种秋日里刚刚熟的橘,剥开还有酸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