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顿时涌起丝尴尬的气氛,静默许久,仍未见七鹤有任何决定,红叶不禁苦笑,何以将自己的意愿强压至别人身上?万事本就不该试图依附他人。她叹口气缓缓站起身,颔首道:“抱歉,告辞了。”
“慢着,明日卯时,秦淮河畔。”
不疾不徐的话语从身后响起,红叶惊诧地回头看去,七鹤脸色依然是平平淡淡毫无变化,心知他已肯帮忙,连连点头道谢,忍不住满心的欢喜,跌跌撞撞地跑出酒肆。
”呵。”端起酒盏抿下最后一口酒,七鹤轻声笑起。
浮尧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脸上不掩懊恼:“不是说好要去蓬莱看翠衣,小七说话不算话……你这又是打算怎样帮她?”
“溯源法,尧儿该记得的。”
“小七!”浮尧一声惊呼,瞪着眼睛不敢相信,“不就是找凶手,哪用得着这个,万一……”
“无妨,不还有尧儿在?”七鹤微微侧头,织缎般墨色的长发从肩头倾斜而下,一笑便有说不出的风情。
一如往常,对这样的七鹤,浮尧没有丝毫招架余地,待回过神,七鹤早已是当她答应了
“我也有想要知道的事,说是帮她,大部分却是为自己。”七鹤微不可闻地叹口气,缓缓摇头,似在自言自语。
浮尧皱眉,再没有多问。
所谓溯源法,其意便是追根溯源,利用道法让人置身于往事之中,一旦施法,每次溯一日,可连溯六日。
魂归一日前。
即便红叶心头早有准备,但真置身于雾境中,还是不禁瞪大眼愣了半晌。
走吧,前段日子我折了些修为,这溯源法也无法支撑太久。”一身青衣的七鹤略微有些遗憾,环视着周遭摇头道,“连前日的情境都看不清澈,你必须迅速找到一切可能的线索。”
“好。”
”还有,对于现在所处的地方,我们是后来人,切记不论看到什么都不可妄图扭转命运,否则会伤到守在结界之外的尧儿。”信步朝打捞到李汴生的河堤上游走去,七鹤语气是鲜有的严肃。
红叶再度点头,深知不可儿戏,只寻了大半日并无任何可疑。
红叶不禁着急,莫非李汴生不是在此处落水,或者说,他们推测的时间有误?正欲问七鹤,忽然传来惊呼以及落水声,忙向声音来源跑去,河面上却泛起浓郁的雾气,适才的声音亦变得模糊。
担忧地回头看去,果然,七鹤的脸色已经苍白,狭长的双眼微微眯着,唯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快去,不必管我。”
类似于命令的话语让红叶再度跑上前,迷雾中连河畔的柳树都扭曲了形状,而前方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匆忙想要看清,甚至来不及分辨脚下的路。
”小七,不能再撑了!”半空中传来浮尧的声音,急切不已,下一刻眼前的大雾就悉数消散,什么都看不见。
红叶仍是站在桥底,并没有跨出圆圈半分,身旁的七鹤却屈膝半跪,闭着双眼缓着脸色。
伸手想扶,浮尧已快一步上前,如以往一样不掩情绪抬头就瞪她一眼。
”尧儿无礼,”倒是七鹤提手制止,微微站直身体,已然是恢复气色,叹道,“抱歉,事先太仓促,今日所施法术多是无用,白白浪费。”
红叶仍旧赧着脸,见他如是说不禁有些吃惊,忙屈膝作福:“哪该公子自责,公子肯帮忙红叶已是万分感激,何况,也不是毫无收获。”说着轻轻摊开手,掌心赫然躺着一颗赤红圆珠。
“嗯,”七鹤一副不曾料到的表情,隔了片刻笑道,“看来冥冥之中尚有天意,我们也不必着急,由着这引导找出想要知道的答案吧。”
红叶点头应下,小心收好珠子,眉头仍是紧蹙:“若是线索还好,万一只是他人无意遗落……”
“回去慢慢相商不迟,缺了酒,恁是再简单的问题我也答不上来。”已经走向前的七鹤这才回头道,不知是知晓了些什么,眼里含着些许笑意,并无平日的清冷。
红叶不明白地望向浮尧,却见她更是一脸迷茫。红叶再度摸了摸荷包里的圆珠,难不成所有答案当真都会从这颗珠子解开?
直至蚁樽中的酒冒出雾气,红叶才觉出几丝暖意。
冬日南岭的屋内,似乎有股挥之不散的潮气,即便点了灯,还是阴冷可怕。
见酒沸了,七鹤挽袖提手用竹勺捞出些许倒入银壶中,晃了晃,又分别斟入三只酒杯,轻声吟道:“一壶胭脂酒,一口饮其愁,一淡两颊红,一世不离忧。”
“胭脂酒吗……”红叶忍不住跟着喃喃,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只见杯中清冽透激如泪,上浮一颗枸杞,印着青色的酒盏晕开圈红色,宛如胭脂一般。
“这酒源自南国,与罗浮春用料大致相同,只口味更为清淡,姑娘尝尝。”放下宽袖,七鹤当先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满意地点点头,见红叶饮罢,才道,“常有人说我这酒不醉人,反倒可以更清醒,不知你喝过心里可想出什么主意,照如今情势看来,我这溯源法也帮不了什么忙。”
”公子过谦,红叶已是感激不尽,”红叶轻轻颔首,又蹙眉思忖片刻,取出荷包内的红珠,道,“仅是能捡到这个就已很好,我直觉从这上面能查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呵,”七鹤这一笑也不知是为何,顿了顿,忽而建议,“你不妨去找聂远试试,他身为南岭刺史,又与李汴生关系密切,必定肯帮你。”
手持酒杯侧头想想前日聂远不甚好的脸色,他没等红叶接话又道:“若是知道些什么了,还请告知我一声,明日仍是卯时,你来酒肆寻我,再行一次溯源法。”
红叶有些不敢置信,连连点头:“好,那我这便去寻聂大人,定不负公子一番好意。”起身行礼,便要离去。
“红叶,”她转身时七鹤再次开口,眼中露出些许犹疑,默了半晌才问,“或许有些突兀,但可否告诉我,这般是为何,你明知就算找出凶手,李汴生也不能重生,而万一得到的真相是你最不想要的,到时又该怎样?便要费尽心力去做一件毫无用处的事?”
红叶稍稍一怔,却是很快作出回应:“有些事情必须知道答案,只有去做,别无他法,也许是不知道更好,但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更何况,我爱他。”说罢嫣然一笑,嘴边的酒窝亦泛出别样的光彩,将这个女子心底的固执坚贞彰显无遗。
清冷的酒香慢慢散开,火炉也渐渐熄灭。红叶走后不知是隔了多久,七鹤忽然轻声笑起,一口饮尽杯中冷却的胭脂酒,撑着额头望向浮尧,微红的两颊衬着狭长的双眼,却看得浮尧莫名一阵心慌。
“小七,你还是要帮她?商陆姐姐都已经找到,没必要再管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