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慢慢踱回客栈,肖文宇还没弄明白凌兮最末一句是何意。但既然她提到七鹤,必定是与七鹤有所联系。
到了房门前又踟蹰好半会儿不敢进去,若他真口不择言说了什么话伤到凌兮……那就该去道歉。
男子汉当是敢作敢当才对,畏首畏尾算什么?肖文宇狠狠敲自己的脑袋,欲将这个想法深刻记牢,一不小心下手却是重了些,抱着头龇牙咧嘴,正巧这时屋内的人开门走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哈哈,文宇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七鹤盯着他,大为好笑。
肖文宇羞红脸,连忙转移话题,道:“七鹤,我正好找你有事。”
“什么事能让你急得抱头乱窜?”
“你别取笑我了,有正事。”肖文宇扯扯嘴角,把他又拉进屋,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嗯?”七鹤听完,蹙眉想了想,问,“凌缙云为什么会死,我应当没说过才对吧?”
肖文宇摇头,不知他为什么忽然提及这个。
“花开即不同枝,花落必不同果吗?还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七鹤垂首叹。
“七鹤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快给我说说!”
“你大概也查到了,凌缙云和苏婷二人是私奔到的泸城,所以凌在泸城才会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到眼下地步,七鹤也不打算再隐瞒,将事情妮娓道来,“当初我救出苏婷后,亲自送他二人来泸城,临别前曾问过他们——只为一时,就不怕后悔一世?”
七鹤说着一顿,转头看看肖文宇,果然是一副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模样,点头笑道,“呵,没错,你说了一句一样的话。”
“难怪凌兮会忽然发脾气,还要我带话给你,多半以为是你教的我。”这般巧合,才引致莫名其妙吵了一架,肖文宇连连苦笑,“只是这话也不算过分,她怎么会这样计较?”
“话语本算不得过分,不过,凌缙云到泸城后的第三年曾经写信于我,字字句句皆有后悔之意,苏婷亦是。”七鹤说着眼中泛起怜悯,即便过了许久的事情他还是记得很清楚。
原来凌、苏二人家世悬殊,所生长的环境全然不同,加之用情不深,不过短短几年就互有间隙。
只是当时苏婷已有身孕,为了孩子二人强自忍受,又如寻常夫妻一般相处了十几年,直到凌兮可以独立生活。
不知道有胆量私奔的人性子是不是更为果敢无惧,连七鹤也猜不出他们是揣着怎样的想法,兴许是不愿彼此最后的爱也消失,竟约好一齐寻死。而彼时七鹤远在南岭,待得知消息早已救不得。
肖文宇听得一愣一愣,方知其中竟有这番曲折,仍是觉得即便如此也应与七鹤无关。
“有关,苏婷将我这句话记得牢牢的,及至死时也挂在嘴边,凌缙云亦向凌兮提及过我当年的劝诫,是以,凌兮误认为是我一句话扰得她父母互相猜忌,以致寻死。”七鹤进一步解释出其中原委来。
“原来如此,那大可以跟凌兮说清楚。”肖文宇不明白。
“没这个必要,我在南岭,她在泸城,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再见,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七鹤不以为意。
“可是,说清楚了,我日后见她也不会尴尬。”肖文宇干笑。
“她要是嫁进尹家,你以为还能像今时今日,想见就见?”七鹤毫不留情戳穿他的想法。
“我……”
见他犹疑,七鹤忍不住一叹:“都到这个份儿上,你还不肯承认喜欢她?”
意外的是肖文字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反驳他,撑着额头有股说不出的苦恼:“我喜欢,可是不能说。”
“怎么?”这回竟轮到七鹤猜不透。
“我自小就定了亲事,约莫这两年便会成亲,”肖文宇说着,声音渐渐低下,苦涩交加。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去招惹凌兮?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你可知情字如蛊,一旦深入便难以自拔。”七鹤皱眉,很不赞同,脱口斥道。
”是啊,我一脚踩进去,就再也没能拔出来,好比青藤缠树,越绕越深。”
“这可真是大错特错。”七鹤摇头叹了又叹,原以为他们不过是一个故作若无其事,另一个假装漫不经心,才有心帮忙,从中戳破那层窗纸,没想到竟会是这种局面。
“我太自以为是,不过,我并不打算拔出来,”肖文宇似乎有了主意,正色道,“七鹤,我要带她回去。”
“如此,你是想如若你父亲不愿妥协接受,便学着她父母私奔?”七鹤瞬息已猜出他的想法。
“是,花开不同枝,花落不同果,我信这句话。”
七鹤有些吃惊,眼前的少年眼神笃定,完全没有片刻之前的犹疑未决,短短一瞬,他便已拿定主意?
“七鹤,我觉得你猜错了,凌兮的父母或许曾经相互埋怨,甚至彼此关系变得很差,”肖文宇眼神明亮,十分笃定一般,“两个人在一起开心那只是喜欢,可两个人在一起不开心仍不愿分开,那才是情爱,他们之所以会共死只是不想失去。”
“哦,有这么一说?”七鹤微微倾了身子,饶有兴趣。
“我觉得是,就好比七鹤,你在人间这么久,恐怕只记得要找她,而忘了为什么找她吧。”肖文宇直言不讳,见七鹤点头又道,“你和他们一样不想失去,那有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不想失去?当然,我也是一样,所以事到如今还想去搏一搏。”
七鹤略有些吃惊,向来都是他点醒沉于梦幻中的人,竟不想自己也是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他只知道必须要去找心爱的人,却连当初爱的模样都忘得一干二净。
“七鹤,我知道你为什么总能猜出前尘后事,因为你看得太多,早已悟透,可这千年来你看的都是别人,为何不回头看看自己?”肖文宇直白的劝说仿佛能拨开重重的迷雾,虽是简单,但又不乏深意。
“当局者迷?”沉默片刻,七鹤只笑着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站起身,“看来我要先你一步回南岭,尧儿要找的东西应当也已找到。”
肖文宇知道他是拿定主意,喜笑颜开,却才发现浮尧并不在屋内:“尧儿去了哪儿?”
“呵,傻丫头。”七鹤并未作答,仅是轻声念叨着负手走出门。
故作若无其事,假装漫不经心的人,似乎不止肖文宇。
新换的朱漆木门紧闭着,像是诉说主人此刻的心思——不想见任何人。
肖文宇知道,这次当真是伤了凌兮,不禁暗自责怪自个儿的榆木脑袋,口不择言,愚蠢无知。闷闷地叹口气,上前敲门,果然如他所料,半日也没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