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公子不要拿这等事开玩笑。”凌兮蹙眉苦笑。
“我非玩笑,”尹孝文却是一脸认真,眼底带着一抹羞涩,一字一顿道,“我很喜欢凌姑娘,这几日一直纠结于如何开口,若非肖兄一问,我还真没有这个勇气。”
肖文宇还在傻愣着,眼瞧尹孝文正正经经地向自己拱手道谢才猛然惊醒,脱口道:“不行,这怎么可以。”
“肖兄的意思是……”
“我……”肖文宇本就是无意识说出这么一句,一时间上哪儿去找理由,再看面前盯着他的两个人,更是抓耳挠腮好不急躁。
不行?为什么不行?凌兮温婉秀美,尹孝文俊朗潇洒,二人又均对酒情有独钟,不正好般配?
“没什么。”肖文宇突然有一股颓败之势,默默吐出这三个字,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
他从没有想过要喜欢这个千里之外的女子,相隔甚远不说,现实也不允许。可每次来泸城,他都忍不住来坐一坐。
他好像见不得凌兮一直孤单,莫名其妙就会说起一些趣事,她理不理都不要紧,他照样能说得有滋有味。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
许是因为凌兮与他很像吧,骨子里装着相同的禀质。这话说起来似乎可笑且不可信,又确实如此。人人羡慕富贵之家,却并不知,其中的苦楚是数之不尽的。
父亲常年奔波于生意往来,自母亲死后又纳了几房小妾,他身为嫡长子,从小就得学习各色各样的经商之道,以便日后继承家业。所有的路都被铺得光鲜亮丽,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是必需,然而,再怎祥光鲜亮丽的路,一个人走也还是会累。
对他而言,最羡慕的不过是寻常人家的父亲买来一根关东糖,然后驮着心爱的孩子满院奔跑。
然而,当他去父亲面前说了想吃关东糖时,当晚送来的只有满满一筐各色各样的糖果以及一个新算盘。当然,还有深深的失望。
自此以后他不敢再去要,唯恐到手的东西变了质,印上难以磨灭的记忆。
可是凌兮呢,凌兮并不是糖果,如何能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
肖文宇念及此,眼前就不停地闪现出转身之前凌兮那深深绝望的脸庞,她是否与自己有着一样的心思?实在是想不透,肖文宇浑浑噩噩走回客栈,只想拿一坛子酒喝得不省人事,便下意识往七鹤那儿奔。
不料七鹤压根儿不理睬,冷冷回了句:“我的酒岂容你这么糟蹋?”
肖文宇好不懊恼,连连叹气:”七鹤七鹤,我该如何是好?”
“文宇哥哥,怎么了吗?”浮尧倒是好心,蹦鞑到他跟前,煞是无辜地盯着他。
“我好像做错事了。”
“尧儿也经常做错事,可是小七从来不骂我呢,”浮尧伸手托住下巴,道,“小七总说能补回来的就去补,补不回来的下次莫要再犯,文宇哥哥你说是不是?”
肖文宇似乎有些明白,看了看眼前的浮尧又转过去看七鹤,知晓定是由七鹤授意:”七鹤的意思是?”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果不其然,这次答话的是七鹤。
”未晚吗……”肖文宇皱起眉头,深知话说出来简单,要做却是难上加难,”如果毫无作用呢?”
“至少不用后悔,”七鹤轻轻一笑,眯起双眼,道,“我阅人无数,其中就有不少人很是固执,穷尽一生只为做一件事,就连我也是,虽说不上因由亦不知结果,但知道若不这么做,定是要后悔万分的。”
“恕我多管闲事大胆问一句,七鹤执著的是什么?”
“还真是大胆,”七鹤忽然睁开眼,看向肖文宇那写满关怀而非好奇的脸,不禁笑起,轻声吐出一个字,“情。”随后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肖文宇那瞬息变化的脸色。
“那,你要找的人在哪儿?”肖文宇小心翼翼地问。
“轮回转世之中,”七鹤竟意外地认真答了,敲敲桌面道,“怎么,听了我这儿的忽觉颇有希望?”斜斜一眼,他已将肖文字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
“不是,我……“”
“我说笑的,你不必当真,”七鹤眉眼一弯,俱是笑意,略略一顿,又问,“你可知我为何来泸城?”
不是为了酒节,似乎也不为凌兮,肖文宇想了想,老实摇头。
”泸城是我的劫数,我第一次来人间到的就是泸城,品了一口三白酒,遇上一个酒中知己,不想而后祸事连连,至今难忘。所以这次听你提及,即使来过不下百次,忍不住还是想再来看看。”七鹤缓缓道来,表情并无变化。
“难不成你要找的人在泸城?”肖文宇猜测,一语引得浮尧也竖起耳朵,微微坐直想要听七鹤回答。
“我也曾这么猜,所以接连百年的酒节一次都不肯错过,不过似乎是猜错了。”
肖文字只觉他此刻甚为凄凉,又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宽慰他,静默片刻,才叹了口气站起身,似已明白般,道“为时未晚,我会试试。”
大步走到门口时,忽又听七鹤小声提醒:“世道交暮,规矩方圆日益深人人心,这些你可都要小心。”
肖文宇略觉奇怪,回头望去,七鹤仍是那姿势,好似什么都不曾说。
肖家的权力在某些时候确实很有用处。这点肖文宇也不得不感叹。
关于凌兮的父母,只依靠零星的线索不过几日竟也查得清清楚楚。
凌缙云乃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在南岭城中偶遇凌兮的母亲苏婷,二人一见倾心,随后偷偷来往,私论婚嫁。然而二人家世相差甚远,凌缙云家道中落,而苏婷之父却是大盐商,哪里肯赞同二人婚事。
苏婷想要以死相逼,却被父亲察觉,关在家中,并遣人将凌缙云毒打一顿。
故事到这儿就有了分歧,一种说法是凌缙云被打死,苏婷听闻消息后悲痛欲绝,一病不起,不过半月也就香消玉殒;而另一种说法则是苏婷偷偷逃出,与凌缙云私奔。
传言之中大都认为第一种说法更可靠,私奔一说不过是怜其情深的人杜撰出来的;然而,眼前的事实证明后一种说法才是真。
凌缙云没有死,苏婷也确实逃了出来,二人私奔到泸城,以卖酒为生,还生了一个女儿,名为凌兮。
多半七鹤帮的忙就是让他们顺利逃出,可既然如此,凌兮为何对七鹤毫不待见?
肖文宇想了许久,知晓七鹤必不会说,又迫切想知道答案,干脆去问凌兮。
几日不见,三白坊的变化好不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