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陌——”北阡不知怎么回事眼神疑感地看向她。
“北阡,不是说你在我心底剜个洞然后把洞填回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不能跟你回去,我要离开灵山了。”南陌看着发颤的手,用力舒口气才转身拿过早已整理好的包袱。
“阿陌”他终是忍不住加大声音喊了她的名字,上前扣住她双肩,叹口气,“我不该这般不管不顾,可是阿陌明明知晓我的苦衷为何不能原谅我?你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若当初我没有十分把握,也就不会作这样的决定,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没有,”拿下北阡的手,南陌却是迎头笑,“北阡,只是你猜错了,我会哭,我会无理取闹,我也会害怕,我只是独独不想恨你,所以,我不能待在你的身旁。”
北阡震惊,跨上前一步,似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想要开口便发现全身渐渐使不上劲,只能任她挣开,眼前亦是模糊起来。
“北阡,把先生接回灵山吧。”恍惚中似听南陌这么说了一句,他撑着一旁的墙壁抬手什么也没抓住,下一刻便浑然不知。
出门才知原来日头已经高高升起,灵山终年不散的大雾看似也薄了一层,南陌踩上前方的半截断墙,整座山便映入眼帘。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离开这座山,甚至没想好去哪儿就要离开。
一路鲜红夺目的绸带与灯笼仍旧不解风情地顺着山风兀自摇曳,南陌看着也不禁笑出声。
“公主殿下。”老官人细哑的嗓音突兀响起,南陌猛地直起背脊。
“不必这么叫,南陌只是南陌。”回过头看清来人,她又默默转回视线轻轻道。
前来的正是先前给北仟送上披风的老宫人,见状竟是屈膝一跪伏倒在地:“公主殿下,老奴愧对太后娘娘。”
“嗯,事情都已经做了再说这些没用的作甚,”轻轻嗤笑,一句话说得老宫人立刻涨红了脸,南陌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就将恼意脱口而出,不由缓下口气,”罢了,你也是为北阡好,再说宫里的生活,我约莫是不会习惯的。”
“公主切不可这么说,等隔几年情势稳定下来,皇上必定……”
“行了,”南陌有些烦躁地打断他,握紧油伞朝屋内又看了一眼,道,“张公公,劳烦你好好照顾北阡,我便先告辞了。”
“公主还请留步,”张公公慌忙又站起身,跑向后方捧了一样东西出来恭谨地递到南陌面前,“这是皇上准备送给您的,公主不介意就请收下吧,老奴自会和皇上交代。”
南陌有些好奇地打开那只方形锦盒,见到里面的物什不禁抿起嘴,取出后轻轻跃下围墙,从后方的小路绕至侧边下山。
如她家后院一般的灵山,岂是守住山口就能堵住她的去路?
七天前,从未见过面的张公公忽然到访灵山,与她说了所有的事情经过。
为此她特意下山去找七鹤,将张公公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张公公兴许不可信,但七鹤,她便是信的。
事情确实是很简单,与她心中所想也差不了多少。
那日北阡突然消失是因被右相找到,随后告知了三皇子的身份,右相拿了南陌作威胁逼他回宫公诸身份。彼时杨子晏已经被抓,北阡为避免牵累南陌这才故作不识。
期间娶右相之女也只是缓兵之计,右相势力盘根错节自不是他一个皇子能够扳倒的,登上皇位亦需要他的扶持,更何况北阡当初还一心想救杨子晏。
只是没想杨子晏当真是众人口中掳走皇子的贼人,北阡有心要救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出手。兴许是右相察觉出北阡与杨子晏之间尚有浓厚的师徒情谊,认为会坏了一心扶持北阡登基的大事,竟急急上奏朝廷将其处以极刑。
如此一来事情也都明了,北阡亲手死杨子晏定是二人南议的结果。一来是在众人面前演场戏,这个流落民间的三皇子不仅仅温和有礼颜有才学,狠厉起来也不会比谁差,是继承皇位的首选之人;二来则是不愿让杨子晏受火刑之苦。
现如今北阡登基后出人意料地迅速扳倒右相,亦算是为杨子晏报仇。
南陌想想也都懂了,这些日子以来北阡承受的比她更多,从一介平民到九五之尊,隐藏十几年来爽朗不羁的性子,变为敛容屏气的模样,南陌觉得如果换做自己,必定是做不来的。
南陌手里的花环在阳光下映出纷繁的色彩,抬手一扣,稳当地戴在脑袋上,仿佛又记起那个笑容纯澈的少年,笑嘻嘻地说道:阿陌,带上我的花环从今儿个起可就是我的人了!
她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北阡浓浓的爱意,理所当然小心翼翼地去爱他,似乎从没有想过失去这一切时应该怎样去面对。不该笑,却也哭不出来。
即便对这一切了然于心又如何,她还是不能陪在北阡身边,早在最初,他们的名字就注定了不能在一起。
南陌北阡,南北阡陌。七鹤说得没错。
那么自自己口中说出的那句话呢?有一半算是心中所想。
她不是小猫小物,被嫌弃地打了一顿然后喂点食,又会一如往常地黏着人,可她现在的心情就连怄气也算不上,哦,想和北仟一起,灵山也好冰冷的皇宫也好,这个是她打小就埋在心底的愿望。而这个愿望现今要学那长安酒,埋入地底窖藏百年千年。
青梅竹马玩闹,两小无猜年少,系繁华一场,终如梦渐老。
祈国昭和十年,年轻的新帝并没有让黎民百姓失望,治国有方,鼎盛繁荣,令人称赞不已。唯一一件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事情则是一直虚悬后位。
朝臣们起先也提过几次,均被驳回,久而久之,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
似乎是因为国泰民安,君臣皆无大事,不知是谁无意提了一下,不若祭天吧。此话一出,立即引来声声附和,帝王略略思索,也觉不错,于是诏告天下言明此意。
哦,便是因为此,多年未解的疑惑忽然浮出水面在北阡面前呈现开来。
那日里北阡只是去找先皇祭祀时的记录典籍,不想会找到尘封已久的一幅画卷,只一眼就明白了所有端倪。
画上女子是他母后,约莫十七八许的年纪,未着宫装,不施粉黛,巧笑倩兮,眉眼含情,像极了南陌。不,如果没有下方的提诗署名,他甚至恍然以为是自己信手画下南陌的模样。
北阡对着画良久,骤然明白了什么。
北阡细细想了三日,想要找人证实心中想法,忽然发现先皇时的老宫人早已不在,匆忙出宫去到南桥巷,七鹤,应当知晓很多事情。
冬日清晨的街巷空无一人,嗒嗒的马蹄声从远处悠然传来,行至酒肆门口缓缓停下。
酒旗上依旧是多年不变的小篆体“酒”字,朱红木门似乎是落了些许漆,却让人格外眼熟。来人勾起嘴角还未敲门,就听里面传来脚步声,吱呀打开门,露出一张欢喜的脸:“真的是南陌呀!”
南陌虽然是早已料到,但眼见着浮尧十年未变的容颜还是禁不住诧异,一只脚杵在门槛上半日没落:“尧儿,哈,还是这么漂亮。”伸手便捏了浮尧软乎乎的脸颊。
“嘿,那可不!”浮尧兴冲冲地拉着她就往屋内跑,报喜似的朝七鹤喊着南陌来了。
南陌掩不住满眼笑意,任她拉扯进屋,抬眼七鹤已站至跟前,笑容还是勾人得紧:“倒是挺快的脚程,前日才来的信,今日便到了。”
“一个人想快自然就快,耽搁不了多少,”她在火盆旁烘着手便直起身子四下找寻,眼睛打量了一圈才懊恼地撇着嘴问,“我也算远道而来,七鹤怎么不给口酒喝?”
“酒自然是有,不过是等你自个儿去取。”七鹤伸手指指后院酒窖。
“啊,我的长安酒。”南陌这便明白了,不禁叹,“已经十年,七鹤这里却好像什么也没变。”
接过浮尧递上的灯笼,七鹤起身带路:“不变的只是表象,等你尝过十年前的长安酒,就会发觉其中的不同。”
南陌微抿唇,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没有搭话,若此时还不知其中意,她也枉过这十年。
取了酒回到厅堂内,她这才看清酒坛子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封口处的纸已经剥落了不少,接过七鹤递上来的小刀,南陌仍是迟迟不敢下手。早在脑酒之初七鹤就说过不是所有的酒埋入地下就能窖藏出韵味,好坏由天定。
“南陌姐姐,快打开啊,让我也尝一口,”一旁的浮尧见她犹豫不禁连连催促。南陌定定神,提刀划开封口,又拿起长柄竹勺分别捞出三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