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陌此时也大致明白,心思却是集中在“十七年前”这几个字眼儿上,喃喃道:“北阡今年,也刚好十七……”
“不会就是他吧?”浮尧一听,睁大眼睛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拉着七鹤要他抱起她来看。
七鹤也是好脾气,弯腰让她坐到肩上,正巧,游街的队伍已经上了南桥,远远就看见格驾里的人。
即便换了衣裳,即便束起发冠,即便隔着纱幔,即便沉下面容,南陌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北……”带着不可置信,脚下一动便要上前,却是被七鹤拉住。
“那人是……”南陌焦急地回过头,撞见七鹤沉静的眼神时微微叹口气,垂下手不再坚持,眼光紧紧盯着辂驾上熟悉的人影,心头的困惑、酸意齐齐涌上,挥之不去。不是不明白,此时上前根本无异于捣乱。
她懊恼地收回目光,在触及队伍末尾那辆囚车时却再也顾不上,拨开人群冲上前:“先生,先生!”
囚车里的人也不知听没听见,愣是一动不动。
“这到底,怎么……回事……”护军生怕有什么变动忙将两旁的行人再推开一些,南陌一不留神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也还是回不过神。
先生说下山十日,北阡说安心等待,一夜之间却全变了副模样。
“你没事吧?”浮尧不知何时牵着七鹤走过来,蹲到跟前睁着一双大眼睛问。
南陌默然摇摇头,心中根本没有任何主意。
“尧儿,扶她回酒肆。”七鹤淡淡开口,负手转身。
阿陌,阿陌。闭上眼少年鲜活的脸庞似乎还在跟前。他细长的手指能编出各式各样的花环,总是在她钦佩的眼神下得意扬扬地往她脑袋上一扣,笑道,带上我的花环从今儿起可就是我的人了!
而她也都是欢喜地应下来,然后手牵手从灵山的这头爬到那一头,任先生在山腰喊破喉咙都憋着笑不答应。先生的声音在山间一圈一圈地绕开,就好像凝固在灵山终年不散的雾气当中一样,开始的气急败坏到最后总会变成厚重的担忧。
可是,现在不是在灵山,她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看到的是一幕如何也不敢相信的画面。
她的北阡成了三皇子,她的先生却成了阶下囚。
南陌懊恼地再度翻个身,怎样都还是睡不着啊。
“呀,小七,她还没睡。”听见屋内反复的窸窣声,浮尧不禁一笑。
“这也是应该。”七鹤简单地答了一句,用手支起头侧躺下身子看书。
“小七这次怎么这样好心帮起人来?”浮尧有些不解。
七鹤手指微微一顿,停在书页上,想了半晌默默一笑道:“你不说我倒没发现,不知不觉中我似乎说了太多,插手管这些俗事,到底不好。”
“该不是你动了凡心吧,”浮尧嘻嘻着说了这么一句,见他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又凑上前一些,问道,“还是因为,南陌和她挺像的?”
这句问完果然在七鹤少见波动的脸庞上看见猛然蹙起的眉头,浮尧禁不住得意,晃起脑袋。
“不像,南陌做事瞻前顾后,下不了决心,而且,太过顾虑他人,”合上书,七鹤当真细细说来,“倒也不是不好,人到底是这样的比较多,不然就该是心狠手辣之辈了。”
浮尧点点头,盘起双腿两手托住腮,思虑了半日忽然鬼魅一般一笑:“不过小七,你可不要小看女人,有时候会让你大吃一惊。”
“这点早在百年前我就受用过,唉,”许是想起了什么,七鹤摇头叹了一声,又道,“你便是因此才一心留下她?”
“算是吧,我就想看看她会怎么做,小七,你说呢?”
“不知。”
“小七,猜猜看嘛,日子这么无聊,难得来一件新鲜事。”对于七鹤的冷淡也是十分习惯,浮尧依旧笑嘻嘻地闹着。
“尧儿,”七鹤无奈地叹口气,也弄不清她这恶趣味是从哪儿学来的,只无奈呼口气道,“静观其变就好,切不可妄自阻挠。”
却不知浮尧是不是真听进去,点着头眼睛不停地往南陌房间内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仲夏的日头仍是烈得怕人,南陌手里紧紧拽着浮尧给她的地址,视线一直停在这座尚还结着红绸的三王府。
有太多的疑惑盘旋脑中,而游街之时先生的状况更是让她担忧不已。
南陌轻轻叹气,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七鹤说得不错,王府到底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地方,门口侍卫的一番阻挠便也在意料之中,好在来之前已探听到消息,三皇子与未婚妻一同进宫面圣,那么只要等就一定能见到人。
日头渐移,原本的树荫也慢慢小去,南陌只好蹲下早已无力的身子,眼睛仍是丝毫不离距她十丈之遇的大门口。
便在这时,几个侍卫忽然站挺身姿,南陌心底一个激灵霍地站起身,果然见两顶软轿缓缓过来,停至门前,当先下轿的正是昨日所见的北阡。
或者说,是三皇子更为合适吧。
没有看错也不是做梦。
南陌心下一动准备上前,却见北阡并没有急着进屋,而是转身到后方轿前,温柔地拉起帘子,伸手带出一名明艳动人的女子。
”韵儿有没有觉得累?”北阡嘴角微微上扬,柔声问道。南陌即刻便猜出这女子是右相二女陆韵。
“没有,倒是三殿下这两日奔波劳碌受累了。”陆韵站稳便拿着帕子轻轻给他拭汗。南陌远远瞧见,莫名想起一个词——天造地设。
南陌手里的纸已经被汗浸湿,脚步却突然迟疑了。这一切看起来就好像她才是局外人一般,她甚至不能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北阡。
眼见那二人携手要进府,南陌再也忍不住闯了出去,喊出口的却只有两字:“等等。”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无法发出声音。
三皇子停下脚步,转头疑惑地看向她,上下扫了一眼,温和笑道:“是何人?有何事?”
南陌只觉脑袋嗡地一下,极力压抑着情绪不让身体倒下,挤出一抹笑来:“北阡,我是阿陌。”
“阿陌?”他眉头轻蹙,恰到好处那疑惑的声音,就好似与生俱来一般,甚至还不解地回过头以眼神询问身旁的陆韵。
“对……”南陌咽下喉间浓厚的酸意,根本说不出更多的字眼。
“这位姑娘,三殿下虽说在外辛苦多年,但你想借机认亲还是太无耻了吧,三殿下可没这闲工夫日日应付你们这帮骗子,”三皇子不曾回答,倒是一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奚落两声,显然是把她当做想捞些好处的混混,说罢又觍着笑脸弯腰对着那旁二人道,“殿下,小姐不必理她,外边日头大,先进府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