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汴生有心问问去处,但见几人冷峻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他心底只作宽慰,好歹是在自个儿熟悉的南岭城,就算是漠城人也不敢怎样。再大不了,真出了什么事就让聂远养他一辈子。
他心里迅速闪过几个想法,再抬头,为首男子已然轻车熟路地拐个弯走到南桥下,这方向赫然让李汴生明白过来,这要去的必定是七鹤的酒肆。
说来也是,韩柒在南岭城举目无亲,除了那容不下她的聂府,唯一认识的,也就只有七鹤。
李汴生脑中刚刚恍悟,为首的男子已然跨进门,却留了手下几人在门外,李汴生稍作迟疑,还是跟上前一并进院。
”骆商,来的怎么是你呀,你家小骆呢?”还未站定,便听见浮尧明亮的声音响起,像只鸟儿一样欢快地跑到他们身边。
名作骆商的漠城男子见状一笑,蹲下身一把抱起她:“都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一个小不点儿,尧儿,如今你可打不过我了吧。”
“谁说的,”浮尧不屑地一瞪,扬手甩出白练晃了晃,你要不要长点儿记性?”
“骆商来了。”里屋随即走出的七鹤打断二人的嬉闹,出乎意料,他并没有斥责浮尧这般没大没小的行径,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李汴生也点点头以示招呼。
“七鹤公子,许久不见。”骆商仍旧抱着浮尧,上前两步。
“我以为小骆会亲自来,还特意给他留了壶好酒。”这说话间的随意放在七鹤身上倒是难得的紧。
“少爷倒是想来想疯了,不过偌大一个漠城要他管着,加之为病还没痊愈,实在无奈,”骆商笑起,说得一板一眼却露出个“是他活该”的表情,“不过他让我捎来漠城的金平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金平糖”听罢,七鹤似想起什么微微勾起嘴角,又负手走到门口,“让他们抬进来吧。”
站在门旁的李汴生侧身让的时候才明白叙旧的话题已经转到韩柒身上,见他们要开棺连忙上前,便听浮尧问:“李汴生,死鱼脸怎么没来?”
“他在拜堂成亲,那么多宾客哪能随便走开?“他也知晓他们必定会问,避重就轻地答了。
”哼,没良心。”浮尧不满地哼了一声,别过脸挣开骆商,趴在棺材边也要瞧个究竟。
让几个手下打开棺木,骆商当先瞧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才道:“用了不少药材,总算是完好无损地运回南岭。”
李汴生听着奇怪,往棺内一瞅不由暗自吃惊,这哪里像是死人,分明是好好的,就连面色也微微泛红,如同睡着一般:“她……真的死了?”心里头怀疑,这话语不由自主就问了出来。
“不然为何躺在棺木里?”反问一句,骆商却又忽然叹口气带着无限惋惜,“好在天气寒冷,才能将尸身保存完好。”
“小骆确实费心,也不枉韩柒救他一命,”七鹤依旧是十分平静,脸上亦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跟我来,抬到里面去。”
说罢,他转身向后院走去,让人猜不透这是想要做什么。
李汴生从来不知酒肆还有这样大的一个后院,与前庭一样种满各式花草不说,还有一条与酒肆连接着的回廊,两边都有一座地下酒窖。角落处还有好几座不知作何用处的小楼。这么看着李汴生越发觉得七鹤不是寻常人。
李汴生,你是否私下查过有关韩柒的事情?”
正发着愣,七鹤忽然作问,李汴生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随口嗯了一声。
“是否并未查到什么?”七鹤回头又问。
李汴生稍作一愣,才点头答:“是,她在南岭不过待了短短几日,想要知晓些什么也无从下手。”
“这样。”
本以为七鹤是要说什么,他却只是点头道了这么一声,又似无事人一般与骆商说起话。李汴生心下奇怪,再联想到礼堂上骆商对谢阁老那番若有所指的话,陡然明白了什么,欲上前再问,领头的浮尧却转身进了左手边的一处小屋,他连忙一同跟进。
刚进门便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再往里走深一点儿,才发现这是一座地下冰窖。他一时抵不住忽然变化的温度,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倒是忘了这里还有个普通人,李公子不妨去外头等着。”骆商一声轻笑,好意提醒。
李汴生连连搓手,瞧了瞧七鹤还是道:“没事,能扛得住。”若说这些漠城人习武底子好能扛寒倒也不为过,但七鹤同为清瘦公子,只着一件单衣居然也能站着不为所动,他要是出去,岂不是丢脸?
似乎看出他所想,七鹤微微勾起嘴角,让浮尧去一旁的柜子取了件衣裳:“还是穿上吧,我是早已习惯了。”
李汴生听见这么说,也便没再客气。
等李汴生套上衣裳再抬头,几人已然再次打开棺木,而七鹤却执了一壶酒,均匀地浇在韩柒尸身上,而后命人拾了些碎冰块铺于棺内,顿时弥漫起一层雾气,散发出清冽的酒香。
“这是……作何?不将她下葬吗?”李汴生是越来越不明白,终是憋不住问道。
七鹤淡淡扫他一眼,问:“你可知红灵草?”
“嗯,是一种十分名贵的药材,据说能起死回生?”
“红灵草其实就是我们平日所见的灵草,向来以紫色居多,红色乃是上品,只生于白山阴寒之处,花为血红色,花接与叶无异,所以人们才习惯称它为草而非花,”七鹤蹲身点了火盆,接过骆商带来的香烛纸钱,先燃了一姓香朝韩柒拜了拜,细细解释起来,“而红灵草的养分却是取自尸首,或人或物,所以它的花期并无规律,只要有足够的条件就可以开花。”
“也就是说韩柒此次是运气不好?”李汴生凛眉微微有些明白。
“这么说约莫让有些人比较安心吧,要知道她如果不去白山可就不会遇上这些事情。”骆商轻轻一声嗤笑。
也是。李汴生微微一声叹,心底忽然涌起无限惋惜,这个女子,哪里不好了呢?
翌日,也没管人家新婚燕尔,查出消息后已然入夜,李汴生还是去寻了聂远,而聂远也显然等得十分焦急,一见他就上前要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