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桥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因为进食,染轻与霍付浪停止了交流,整个林中显得无比清冷。
少顷,染墨回道染轻的身边,安静乖巧的趴下时,霍付浪这才反应过来,原先背后的“怨灵”是染墨。
“霍大侠,你的伤势不宜拖延,染轻身上的药材有限,暂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想要根治的话,务必要早日回到城中,抓药才行。”染轻见霍付浪进食完毕,一边拨弄着火苗,一边轻声说道,眉宇间多了一丝无奈及担忧。
虽说隔着火堆,霍付浪还是能听清染轻语气中的几许担忧。他也曾听人说起,游医染轻这个称号的由来。因为染墨的缘故,这几年,染轻极少进城。“染姑娘你放心,霍某既然已经醒来肯定死不了了。这点小伤不足挂齿,染姑娘,无需再为在下担忧。等到天明,霍某可自行抓药。”不知是不是食物的原因,霍付浪的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
“霍大侠,你现在的伤势,真的不宜过多的奔波劳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进城住上一段时间,静养为妙。”染轻的眉头皱了起来,微微抬头,看向霍付浪。
“今日是何日?”霍付浪没有答应染轻的提议,反倒是将话锋一转。
“额。”染轻被霍付浪问得措手不及,略带诧异的思考了一下,“十月二十六”。
“十月二十六,这么说,我已经昏睡了两天了。不行,我不能再待下去了……”霍付浪听到染轻的回答之后,神情变得无比慌张,显得焦虑,急躁,言语间竟然挣扎着想要起身。
染轻随手扔下手中的树枝,疾步走到霍付浪的身边,想要阻止霍付浪。无奈,即便是受伤的霍付浪力气还是比染轻要大,染轻根本就拉不住他。
“霍大侠,你冷静一下,不要冲动,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这样鲁莽的起身赶路只会使你的伤口崩裂罢了。”不明所以的染轻不知道该如何来说服这头固执的蛮牛,只能乘其不备点了他的穴道。
“染姑娘,你赶紧解开我的穴道,我必须要马上启程,云香还在家中等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起身,霍付浪已经满头大汗。
早在霍付浪与染轻拉扯的时候,染墨已经蠢蠢欲动。背脊上的毛直竖,满眼的凶狠戾气,准备在恰当的时机冲上去解救染轻。看到染轻点了霍付浪的穴道之后,这才稍稍的放松了一下,却还是在一旁刨地戒备着,喉间不时发出不悦的声响。
“霍大侠,我解开你的穴道之后,你想做什么?”染轻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任谁看了都知道她生气了。
“回家。”霍付浪早已被自己违约的事情乱了心神,忘了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赶路。
“霍大侠,你认为就凭你现在的状况,你可以走出这片林子么?即便你走出了这片林子,你能确保你不会在半路倒下么?”染轻退离霍付浪的身边,背过身去缓缓蹲下安抚染墨。
面对染轻的质问,霍付浪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无奈的闭上眼睛,“不能。”
“明知道不能,那你为何还要做?是想和阎王比赛么?还是想让你口中那位云香姑娘给你收尸?”染轻的怒气连染墨也无法忽视了。
霍付浪被染轻说的无言以对。
染轻解开了霍付浪的穴道,走回原来的位置,不发一语。
迟钝如霍付浪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惹恼了染轻,“对不起,染姑娘,霍某不该如此鲁莽。”
“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像我道歉。”染轻慢条斯理地说,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她还在生气。
“霍某知错了,还请染姑娘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霍某一次。”霍付浪不知该如何安抚染轻,只能将用在云香身上的招数使上。
不过,这次,他的运气好像不大好,染轻的脸显得更黑更阴沉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染轻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霍付浪开始着急了。想他堂堂一代大侠,面对险恶的江湖自是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唯一害怕的就是女子生气与哭泣。
霍付浪靠着梧桐树,面色有些惨白的说道“云香,是我的妹妹。家母当年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将我托付给友人照看,将妹妹带到安云岛。最终还是难逃宿命,家母为了保护云香,与敌人同归于尽,死在了云香的眼前。当我赶到的时候,云香因为受不住打击而病倒。病好之后,云香的智力就一直停留在原地,找了很多的大夫都说没救了。我之所以会踏入江湖也是为了找能人之士给云香医病。此前出来,我和云香约定好一月定会回去。”
“你可曾想过,倘若,你死在了归途中,云香会如何?”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染轻的火气并未随之消散。
“还有婉姨会照顾云香的,这些年我这个大哥并没有照顾到云香什么,都是婉姨在照顾。”霍付浪言语间的意思,就算他死了,云香还是会有人照顾的,他不用担心自己死后云香会受人欺辱。
“啪。”染轻手中拨弄火苗的树枝应声而断。
“如果有朝一日,云香好起来了,却又发现是自己害死了哥哥,她又会如何?”染轻的嗓音依旧婉转动听,却又多了几许压迫感。
“这……”霍付浪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云香怎么会害死自己?
“我说的不对么?你这个一心为妹妹着想的好大哥,为了完成与妹妹的约定,带着重伤回去,却在半途中伤重不治而亡。你是死得光荣死得伟大了,你可曾想过你给云香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你和你母亲一样自私,都只会想着自己,不会真的为他人着想。”染轻咄咄逼人地吐出刀剑一样的言辞,直指霍付浪。
霍付浪随之愕然,怎么会这样?
“知道云香的智力为什么会一直停留在那年么?那是因为她不想长大,她不想面对,她不愿承认是自己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娘亲。如果有选择的话,我想当初,云香肯定宁愿与娘亲一起赴死,也不愿看到那一幕。”染轻在这个话题上显得有些激动了,完全没有先前的淡定从容。
“对不起,都是霍某思虑不周。”霍付浪幡然醒悟过来了,原来自己一直用错了方式。
“不用和我说抱歉,染轻也只是个外人罢了,你们的家事不该由我来说,是我多言了。”染轻眼神中消失了某些牵动思虑的东西,整个人慢慢地沉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样子。“霍大侠还请好好修养。”
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静静地洒落在霍付浪的身上。暖意催人醒,霍付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必然早早就醒来了。
料想该是染轻给他服用的药物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贪睡。身体依旧是毫无力气可寻,但是痛楚明显的比昨日减轻了许多。看来,游医染轻的医术果然是名不虚传,在如此简陋的就医条件下,仍能稳住他的重伤。再加上昨晚她对云香病症的独特推理,如果是她的话,那么云香……
正想着染轻的事情,头微扬,四周环顾了一下,入目之处却无法找到她的身影,心中一阵失落。
想必她该是生气了吧,昨日自己的所作所为连自己都觉得鲁莽无知。先是无故唐突,之后又将她的一方心血付之东流,任谁都会恼怒吧,更何况,他们还非亲非故……
心情一下子变得珍重,俊逸的眉角也跟着塌下来了。是立刻启程回家,以免云香担忧,还是再等等……
沉静下来的霍付浪向前放眼望去,扑面而来的满眼绿色,那梧桐树树叶特有的质感和层次,带有诗意的景色使他无比沉醉。霍付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森林中弥散着沁人心脾的气息,顿时心旷神怡。
如此美好的感觉是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难怪染轻姑娘会喜欢独走深山。
在掺杂着淡淡地泥土气息的风中,霍付浪开始凝神运功。此时体内的气息平稳,即便是运至伤处,痛楚也甚微。运气一周天后,顿感无限清爽。运功完毕,霍付浪发现自己的嗅觉,听觉前所未有的灵敏。倘若此后都在林中练功,自己的功力或许还有复原的可能。思及此处,不禁喜由心生,继续运功疗伤。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股异味,霍付浪不由地皱起眉头,开始寻找来源。这才发现染墨不知何时在他身旁撒了一泡尿,用神似挑衅的目光望着他。霍付浪一脸的无奈,异味带来的不适感让他无法集中精力继续运功疗伤,只能作罢。
顷刻,霍付浪的嘴角高高扬起。染墨还在,说明染轻姑娘只是暂时离开了。一时间,他的脑海被她没走这个念头充斥着,毫无空隙。
而一旁的染墨见到自己的挑衅被人无视,自是怒不可斥,喉间发出“呜呜”的闷喊。
当染墨发出想要攻击的讯号时,下一刻却突然掉头奔跑。原来,染墨听到了染轻特有的脚步声,去迎接染轻去了。
另霍付浪傻眼的是染轻背回来的东西—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器物。
“染—染轻姑娘你回来啦?”话一出口,霍付浪自己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问出如此有‘水平’的问题。
染轻放下器物,朝着霍付浪点了点头,取出手帕擦拭汗水。因为担心染墨会出事,她用足了十成的轻功飞了回来,到底是路远,不免还是出了一身汗。
若是平时,她也不至于如此担忧,但是和江湖第一侠客霍付浪沾上了边,她不得不小心。
染轻取出在集市上买来的干粮递给霍付浪,顺手摸了摸脚边讨赏的染墨。“霍大侠,染轻知道你归心似箭,但是你的伤势刚刚稳定,实在不宜跋山涉水。”染轻柔声细语地劝说。
“霍某明白。”霍付浪明白染轻是一心在为自己考虑,在经过昨晚的事情,染轻还愿与他说话,他已经是感恩戴德了,怎么会再与染轻多做争辩。染轻的话也是极有道理的,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染轻去集市时向识路的百姓询问过了,若要去霍大侠的住处无需经过集市,只需穿周围的青山便可。走出祁连山便可乘水路直接过去。”染轻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霍付浪。
“多谢染轻姑娘的,染轻姑娘的大恩大德,霍某没齿难忘。还请染轻姑娘随霍某回府,给霍某一个报答姑娘的机会。”霍付浪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迷药,满心眼里都惦记着染轻。
“霍大侠若是执意报答,染轻就此别过。若是霍大侠可以将染轻当作朋友,染轻自是不介意到府上叨扰一番。”染轻再次婉拒了霍付浪的报恩之请。
“染轻姑娘救了霍某一命,自是霍某的生死之交何来叨扰一说。只要染轻姑娘不嫌弃,霍府的大门永远为染轻姑娘敞开。”霍付浪见染轻答应与他一起归府,喜上眉梢不由得连音量也提高了几分。
“霍大侠,这是染轻在城里请木匠赶工制作的滑草鞋。它的形态是怪异了些,还是比较实用的,对于你现在的情况,用它再合适不过了。等霍大侠用完膳,让染轻来给你演示一遍。”染轻一边整理器物,一边为染墨分配食物。
“滑草鞋?染轻姑娘手中器具是鞋子?而且还是用来滑草的?”霍付浪有些意外,传言游医染轻的行为怪异,难道说的就是这个么?
“霍大侠的烧已经退了,只要不用内力,或者过多劳累,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滑草有些时候比轻功更安全更快,所以霍大侠尽管放心。”染轻以为霍付浪对她所做的滑草鞋感到恐惧,积极的疏导他的不良情绪。
“看来霍某才是孤陋寡闻了,竟然不知道世上还有此事。”霍付浪好不介怀的爽朗回道。
“不是霍大侠孤陋寡闻,而是这是染轻自己偶然间想到的。”染轻认为无需告诉他这个是二十一世纪的产物,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以独门绝技问世为好。
“染轻姑娘果然是聪慧过人,霍某佩服。”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滑草鞋真正的厉害,但是,霍付浪相信染轻做出来的东西,绝不是凡品。
“染轻现在就将滑草的入门方法告知霍大侠,还望霍大侠听仔细了。”染轻不愿与霍付浪再过多的客套,直接切入正题。
“霍某洗耳恭听。”霍付浪全神贯注的望向已经穿好滑草装备的染轻。
“滑草最初的动作就是步行,其他的动作与一般走路无异。穿好滑草鞋之后,只需一步一杖地适应平衡便可。但是一定要克服对坡度与速度的恐惧感,培养滑感。开始滑时,双膝微曲,眼自然平时远方而不要盯着自己的滑草鞋。重心向前而不要向后,小腿要向前用力压紧鞋子。双手握住滑草杖向前举起,双肘微曲。要记得放松你的肢体,如果你身体僵硬,受伤的几率就会很大。倘若不慎摔倒,注意要侧身着地,这样最安全了。”染轻一边仔细认真的说明,一边身体力行的示范着标准动作。
霍付浪在染轻的指导下,开始努力地练习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熟悉了这项运动,两人一犬就这样上路了。
霍付浪背着原先被染墨抢走的青色包袱与佩剑,站在小山顶,远望延绵起伏的青山,用滑竿一点,身体向前一倾,转眼间就飞驰在绿草丛中了。前面的草地想一块巨大的绿色帐幔迎头罩来,饶是霍付浪也不禁心跳加速不止。
两人在蓝天白云之下,绿茵茵的草地上,如绸缎一般延展铺开。
“畅快啊!若不是赶路要紧,真想在此地一滑到底啊!”霍付浪体验过滑草的乐趣之后,心情无比舒畅。染轻在他心中的形象顿时又深刻了两分,聪慧过人且心胸宽广,这样的女子让他如何能不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