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两天的冉晴,高烧总算退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韩君卓坐在塌边细心的将药吹凉,然后一勺一勺的喂冉晴。起初还蛮顺当的,要药即将见底的时候,冉晴突然转醒准备开口说话,结果药流进肺里,引起她一阵剧烈的咳嗽。韩君卓紧张的放下碗,一手夫妻冉晴一手给她拍背顺气。
冉晴咳完脸上绽着红晕愣愣的望着与记忆中不相吻合的韩君卓,进而疑问,他是自己白天见到的暴躁少年?
“姑娘,你双腿的伤势颇重,绝不可轻举妄动。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你就和我说吧!”韩君卓很担心冉晴的伤势。
“你是?”冉晴微微皱眉,许久不开口,她的声音沙哑干涩,极难顺耳。
“我叫韩君卓,这里是女亡涯下的无心谷。”韩君卓突然意识到自己与冉晴靠得过近。红着脸,在不晃动冉晴的身子的情况下,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冉晴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你救了我?”冉晴看了看自己帮上木板的双腿。
“是义父让我救的你。”韩君卓不想把功力往自己身上揽。
“我手上的伤,是你帮我诊治的?”虽有一丝的不确定,但是冉晴已经有九成的把握料定是他。韩荆和祁醉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怎么可能会滥好心的救她?
韩君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冉晴则当他默认。
“你的病才刚刚有一丝好转,现在可不能再出差错。姑娘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弄点清粥来垫垫饥。”此时的君卓粗中带细,做事相当有条理与之前的他相差万里。
韩君卓替冉晴盖好被子之后,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染轻,我叫染轻。”
月光下,韩君卓的影子在地上略顿了一下。
韩君卓挑了挑灯芯,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少顷,“吱”的一声,门被人推开。冉晴迅速睁开双眼。
眨眼间,她的脖子就已经被人死死的扼住,“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何目的?谁指使你来的”在外边偷听多时的祁醉趁着韩君卓走远,迅速逼问冉晴。
“我……咳咳咳……”冉晴两只手拼命捶打,想要挣脱祈醉的禁锢。由于她太过虚弱,根本就无法撼动祈醉一丝一毫。不要说发音了,她连吞咽口水都困难。
“不要给我耍花招,说。”祈醉毫无怜香惜之心,神情冷绝的对着冉晴大吼,但也稍稍削弱了一点扼冉晴脖子的力道。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冉晴在获得空气的是同时,急切的喘息,嘶哑的声音让人身上遍布鸡皮疙瘩。
“你究竟是楚晴还是染轻?”祈醉没有耐心听冉晴辩解,直接发问。
“以前是楚晴,以后是染轻。”
“少狡辩,老实点!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你给我一一道来,若是有半句谎言小心你的小命。”祈醉一边威胁冉晴一遍沉思。
“我是钦王府的楚晴格格,被追杀的原因不明。”冉晴平复完心情,缓缓道来,对着祈醉竟无半点惧怕之意。
“既然你是那人的女儿,那就更留你不得了。”祈醉收紧右手,准备杀死冉晴。
冉晴闭上眼睛,毫不畏惧的等待他下手。即使脸由白变为青紫也不见她挣扎一下求饶,祈醉只要再加稍许的力,她便香消玉殒了。
“你真的不怕死?”祁醉很疑惑,明明是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面对生死的时候竟表现得如此平静如此安详。
“生无可恋,死亦何惧?”从冉晴口出溢出。
“生-无-可-恋,死-亦-何-惧?”祁醉喃喃重复着冉晴的话,细细品味这短短的八个字。
起初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一头秀发被剪得参差不齐,额头上有重伤过的痕迹。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姑娘该有的样子,就算是再狼狈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再加上她刚刚说的话,这个孩子究竟过得怎样的生活?
祁醉深锁双眉,满腹疑问的看着冉晴“你是故意在此跳崖的?”祁醉想起冉晴昏迷之前对玉佩念念不忘的样子,显然她是知道自己的,更有可能就是为自己而来的。
“是。”祁醉放开了冉晴,静静的站在她的床前,眼睛紧盯着冉晴的双眼。冉晴毫不躲闪正视他的眼睛回答。
“你娘亲为不亲自来找我?”祁醉见冉晴不捏揉造作,都据实以答,便不再紧盯着她,侧过身子放缓语气问。
“娘亲已经仙去了。”冉晴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沾满汗水的手轻轻的在被褥上擦拭,偷偷掩盖她怕死的证据。短短的一句话,无限悲凉。不是因为薛心的过世,而是因为她不明白娘亲究竟有何意义。她不知道什么是母爱,她没有娘,也没有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祁醉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转身,双手搭上冉晴的肩膀用力摇晃发问。
“染轻是孤儿。”没有重复之前的话语,而是实话实说。她原本就是孤儿,即使是现在的她,也不过是占据楚晴身体的一缕幽魂而已。
“孤儿?”祁醉踉跄的后腿一步,鹦鹉学舌般的重复冉晴的话。
“你娘是怎么死的?你爹又是怎么死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给我说清楚。”祁醉激动万分。
“一个月前的事情,娘是病死的,爹会怎么死我不知道。”冉晴不喜欢说慌,还是实话实说了。
“你爹没死?那你为何自称孤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祁醉一而再,再而三的发问。
“前段日子晴儿遇袭,重伤不治,昏迷数日。醒后神志不清,娘亲为我上山祈福,希望我可以平安。归途遇一算命大师拦轿,他说倘若三个月内不将晴儿送出王府,晴儿至亲必死其一。娘亲不舍晴儿,不肯送走晴儿,最终病死。娘亲死后,下人闲聊被王爷听到,王爷一怒之一下将晴儿赶出王府。”冉晴将最客观的经过转述给祁醉听。
“你恨楚明辉将你赶出府,所以自称无父?”祁醉理清了思绪。
“钦王爷不是楚晴的爹,楚晴的生身父亲是当今皇上。”对于楚晴的身世冉晴向来是不在意的,毕竟她不是楚晴。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这个宁静的夏夜显得格外突兀。
“谁允许你胡言乱语的?你这孽畜竟然破坏你娘的清誉,你可有良知。”祁醉恨透了眼前的这个小人儿,先告诉他心儿已死,又说清儿和那人有染。
“信不信由你。”冉晴用右手拇指轻轻擦掉嘴角溢出的血,不带情绪的回答祁醉的话。
“怎么可能,那当年……”倘若冉晴急于解释,祁醉反而有理由说服自己,她在骗他。可是她却是这样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让他如何生疑?
“当年,娘亲接到圣旨的时候,曾经自杀未遂被钦王爷救了。你跳崖之后,娘亲大病一场,此后一直礼佛至死。娘亲跟晴儿说,那样的她配不上你。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害了你全家,她的感情已经牵扯到了皇家利益,那是她不能控制的。”冉晴好心的将薛心的话转达给祁醉,虽然都是原话,但是断章取义总是会误导他人的。
许多往事在祁醉眼前一幕一幕,变的那么模糊, 曾经那么坚信的,那么执着的,一直相信着的, 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祁醉突然发现自己很傻,傻得不行。
祁醉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
明明心儿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着想,而他却自以为是不听她的解释。还说出“不到黄泉不相见,有生之年若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样绝情的话,当时的心儿是如何撑过来的?自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爱她的人,原来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他才是世上伤她最深的人。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在那种种幼稚的行为之后竟然恨了那个明媚的女人这么多年。这些年自己以被伤者自居,直到今天
才猛然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伤人的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你娘临终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祁醉迫切的想知道那个傻女人的一切事情。
“她说,‘这一生,心儿原谅你了,但是来生不可以,不可以……记得,君为陌上尘,妾为足下泥。君为红颜醉,妾为博君笑。君为旭日,妾为朝霞。君为乔木,妾为藤萝。妾为水,君为山,水灵动,山沉稳,水饶山流永不移,妾身与君永不离。妾为君贞,君为妾义,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祁醉想问的是薛心临终前想告诉他什么,而冉晴却将薛心对楚铭瑄说的话,转给他。一切都是因为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听薛心讲故事的时候,冉晴就打心底里同情祁醉。
“哈哈,哈哈……心儿,这样的祁醉何以配得上你的深情?”这次祁醉笑着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不怪晴儿么?晴儿害死了娘亲。你不想杀了我替娘亲报仇么?”冉晴掩起心中的悲伤,抬眼望着祁醉。天下乌鸦一般黑,希望这一只是灰色的。
祁醉精神恍惚的说:“和你无关,是我害死了心儿。”接着便摇摇晃晃的出去,差点撞上端粥回来的韩君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