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这个消息,秋雪年高兴地抱着蓝夏不放,她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终于为封越报了仇了。
第二天早上,早餐的时候,她说:“想去祭拜一下封越。”虽然他的遗骸已经被送回A国国内,厚葬于皇陵,可是,她还是在方国的土地上为他树了一座碑,这样就可以在她想念他的时候去看看他。
可是没想到却得到忆清寒的反对。
“你不能去。”
“为什么?”她觉得甚是委屈,“这么久了我盼就是这么一天,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他可以安息了。”
“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政权更迭,权力洗牌,铁耳虽然倒台,可是他的余党遍布各处,四处逃窜,一定不会甘心失败,我认为他们泄愤的第一个目标会是你,你不要忘了,能到今天这步,跟你脱不了干系。另外,岚淮度肯定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你最好乖乖地在这儿呆着。”
“好,我知道了。”她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出他所言非虚,所以虽然很是不甘心,还是应着。
接下来她就不怎么说话,只是埋头吃饭,吃饱了后,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往楼上走,就听忆清寒说道:“如果,你非得要去的话,也行,我陪你,但是你得保证,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真的?”她高兴的几乎跳起来,旋即飞奔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真的可以去啊?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他凉凉地看着她的笑颜,甚是冷静与犀利:“我说不让去,你会不偷着去吗?出了事情会不拿着你父兄来责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你吗?”
她一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有被看穿的羞赧,可是不过一瞬间,又大言不惭地抬起头紧紧地抓着他:“可是,现在你说要陪我去,我可是听得清楚,不能再反悔。蓝夏,纯轩你们也听见了,不是我逼他的,是他自己说的。”
蓝夏和纯轩摇头苦笑。
后来,蓝夏跟清寒说过这么一段话,她说:“雪年最好的地方就是她的真,纯粹的没有一点虚假,让你对着她不会有任何的防备,相反会不自觉的被吸引。也许这就是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把她当朋友或爱人的原因。”
封越的衣冠冢被建在一个高高的山岗上,周边只有这么一座冢,遗世而孤立,面朝的方向是他的家乡A国,这样,不论以后你身在什么地方,你的灵魂永远会在你深爱的家乡和深爱的女子身边。
冢前很安静,安静到冷清,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祭奠。
雪年静静的诉说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并告诉他,他的家族已经重新掌握了政治的主动权,他仇恨的铁耳将面对国人和历史的审判。她的情绪悲伤而沉痛,看的一旁的忆清寒都起了恻隐之心。
可就在这时,清寒忽听的一阵索索碎碎的风动,他的心顿时高度敏感与警醒起来,他一把将雪年扯近自己身边,雪年微震,可是到底也不是寻常女子,看他面色也明白了几分。
“跟在我身边,不要移动半步。”只是低头叮嘱这句话的时间,四边已有密布的枪声朝两人扫射过来。
“找死。”清寒冷嗤一声,瞬间在四周布开一大片金色的屏障,就想厚重的海绵一样,凡是碰到它的子弹都被无声息的吸进去。
这一幕被偷袭者看着眼里,惊恐万分。
“有天家人在此,速撤。”估计是懂行的人,知道多缠也无果,命令撤退,可是忆清寒哪还会给他们机会,只一抬手,被金色屏障吸入的子弹刷刷的弹出,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的扫射后来时的方向,只听见四周的哀嚎声一片,雪年心下恻然,不忍目视,只好捂紧耳朵,闭紧双眼,试图逃开这种噩梦般的声音。
渐渐的,整个山岗重新变的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雪年这才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悲悯丛生。忆清寒褪下保护屏障,轻轻说了句:“走吧!”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身前的衣冠冢忽然爆炸,两人大惊,说时迟那时快,雪年一把把忆清寒推出爆炸圈,而忆清寒刚布出来的防护圈因为她这一推,只扫过她一半的身体。
一声响亮的爆破响彻云端,看着巨大的烟雾,忆清寒的脸色顿时惨白如雪,呆立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冲进烟雾里去寻找那个女孩。
那个有着最明朗笑容的女子,有着最纯净的俏颜的女子,那个很会缠人却也会乖巧的女子,那个会凶巴巴却其实善良无比的女子,那个只会羡慕不会嫉妒的女子,那个一直缠着他要他给予保护却在自己最需要时把他推开的女子。
秋雪年。
他心头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寂寞过,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不是心软的人,也不是仁慈的人,一路走来,踏过太多的血流成河。可是,这一刻,他竟然在害怕,那是多少年不曾再有过的感觉,在他从一个幼小少年终于变成沧澜最强战士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害怕,只会一路风雨前行,可是,现在他居然在害怕,虽然久违了的感觉,可是他确定这种从心底里来的颤抖是害怕。
可是,幸好,他很快的发现了她,不是倒在了地上,蜷卧在血泊中,不是毫无生气,冷冰冰的没有温度,而是活生生的站在那儿,烟雾中,她面容中居然有种旷世的光辉,圣洁而耀眼。
看着她,他的心一个瞬间就安定下来。
“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可是,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对她大吼,一如既往的冷漠眉眼,没有半点的温情:“你以为我保护不了你是吧?我以为我还要依靠你救吗?”
不知是被他的举动吓住还是怎么样?她盯着他看了很半天,才撇撇嘴,自嘲道:“推开你的那个瞬间我才想到你完全不需要我这样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生的危险的那个时候,我第一个念头不是这个,而是你一定不要有事。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有事。”
“你说什么?”他愣住,大约是真的被她这句话震住。
“我……”雪年刚想说什么,却陡然觉得胸闷头晕,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忆清寒很快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刚伸手扶住她,一句“你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她已经在他怀里昏死过去,苍白如雪,没有一点生气。
他的心又是一沉。
“清寒,怎么回事?雪年怎么会受伤?”匆匆赶来的蓝夏和纯轩万分忧心的看着手术室问道。
“应该是铁耳一党。”清寒的声音在清冷的医院走道中透出冷肃的杀气,“看来我没有猜错,那股反叛势力实在太强大,短时间不会随着铁耳政权的倒台而消失。”
“雪年……女儿……”紧跟着来到的是秋亭夫妻,秋亭还好,总算还能强装镇定,但是秋夫人的身子已经软了,生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
这让忆清寒说不出的内疚。
“伯母,是我不好。”几乎不敢与面无血色的陌夫人对视,在此时,一个母亲的心应该是最疼的。
“无需自责。”秋亭接口劝解,虽然眼中的焦急出卖了他的忧心与害怕,可是,他毕竟不止是一个父亲,他还是一国之尊,一朝之臣,“这个女儿我了解,平时任性惯了,谁也管不了,出了事情谁也怨不得,只能怪她自己。”
“不是。”清寒觉得自己的声音艰涩的难以开口,“是她为救我才受的伤。”
秋亭一呆,大概有点不置信,可是说出的话依然凛然:“就算这样,也是她作为秋亭的女儿该尽的责任,我们该高兴才对。”
最后面这话更像是一个总统说的。
忆清寒哑然。如果换做秋雪千在这,估计早抓着他领口,给上几拳了,就像秋雪年说的,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秋雪千是无条件宠她,就算混淆黑白都行。可是,秋亭不一样,他脑子里除了有对妻儿的慈爱,还有一腔大义和忠心。
医生出来的时候,是一副很奇怪的神色,不知算是庆幸还是不解。
“真是奇迹,在经受那么强的爆破后,居然大难不死,而且令人费解的是,外表居然没有什么伤,伤在内脏,虽然不算轻,可是还不至于致命,对以后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要好生调养就好了,你们为她祈祷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听到医生的话,秋夫人紧绷的神经一松,眼一花,居然昏了过去,幸好秋亭离的近,扶住了她,想必是前后情绪反差太大。
忆清寒看着陌夫人,一贯冷漠的脸上也露出深深的庆幸。
“我布下的防护结界因为距离太远没能发挥应有的效果,护她周全,幸好,还是留下了她的生命,秋总统,你先送夫人去休息,这里有我会照看。蓝夏,纯轩,从现在起,你们俩的主要任务是清扫剩余的余党,包括岚淮度那边有动作的一并不留情,避免再出现新的伤亡和恐慌。”
“是,我们马上去办。”蓝夏和纯轩又看了看病房一眼,终于掩下所有的担心退了出去。
秋亭也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说:“这里就交给你了。”带着夫人离开,可背影怎么看都有些疲惫。
忆清寒的心头不知为何,也忽然涌上深深的无力的疲惫,那是他少有的感觉。
病床上的秋雪年,难道得安静。
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失去了活力的女孩,忆清寒才发现,发现一个他一直没有意识到念头,那就是:原来他是那么怀念活蹦乱跳的她,似乎那才是她,那才是那个叫秋雪年的女孩。
时间安静地走着,病房里的时空安静的流转,除了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一切苍白如洗,就在这样的静默里,到了晚上。
夜也是安静的过分,过分的有些压抑,对于他来说,他没有用这么长久的静默时间陪过一个人。
过去的时光,呼啸而过的岁月,他的生命是热闹而空旷的,注定的华丽,注定的无人争锋,可是也注定的寂寞。寂寞和静默,类似孤单的词汇,可是,这刻他懂,其实不一样。至少,在这一刻,静默的时空里,他有要守护的人,他能盼着她醒来,给他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而不是一个人绝望,一个对着浩瀚星空无以为继。
孤苦刻骨的寂寞——忆家人应有的自知,可是,在这尘世里,因为那个叫秋雪年的女子,他遇到了一次不寂寞的机会,没有人会知道,在日后,那五年寂寞沉沦的日子里,他回想这刻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
不过到底是安静不下来的女子,即使受伤了,本性依然不改。至半夜的时候,本来还算得上安静的秋雪年,居然说起了梦话,还伴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手势,看的忆清寒直叫一个苦笑不得,不过,无奈之下,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更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能看到你张牙舞爪的样子,真好。”他看着她,轻轻的对她说道,然后低头,俯身,为她掖了掖被脚。
不承想,却被她一把搂住脖颈。
“你是谁?”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在深沉的夜中竟然有难得的娇憨和侬软:“是哥哥吗?不,我哥哥还在A国执行任务呢。那你是问衡表哥吗?不,不,肯定也不是,他一定会和哥哥一起,他们都是英雄,方国的大英雄,和我爸爸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人。那你是谁呢?爸爸,妈妈,蓝夏姐姐,还是纯轩哥,反正不会是忆清寒那个双面人混蛋,一会阴一会晴,变得比岚淮度那个大混蛋还要快。不过,他长的真的好看呢,像一幅画似的,难道忆家的人都长的这么好看吗?可是,好可惜,他不是我的,为什么他非得娶那个姓蔚的女人呢,其实我秋雪年的身份也很高贵啊,好赖也是一国元首的嫡亲女儿,唉,都怪他有个那样势利眼的祖先,还说是最高贵的人可是竟干不高贵的事,要是你还在世我一定要找机会问问你,为吗一定要订那样的规矩嘛……”
她就那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后来又不知所云的抱怨了另外一大串,好像还提到了甲小离,司曼,岚淮度什么的,那架势倒是把平时没说出的话在梦里全吐出来了。可是,她是说者无心,有些人却是听者有意。
秋雪年当时在昏迷,所以看不见听了她那串类似告白的抱怨后,忆清寒的表情。如果她当时看见了,以后的很多事情她不会那么懵懂无知。
伤人也伤己,其实忆清寒知道,他一直在做着这样的事情,可是,他就是想自私一回,即使她那么受伤了,还是不想她因为彻底的绝望而从此远离。这或许也是他选择独自坚守那个秘密的原因吧!所以在最初那么久的时间里,他选择让她绝望的爱,憎恨的爱,可是不要远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