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与严老西窥测的相去不远,肖源窝在天台上发呆,即使没有掉泪,那也是哭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肖源自己缩在露天天台的一角发呆,夏至的夕阳,已经渐渐失却了高温。微风渐起,带来了丝丝的凉爽。他不经意地紧了紧裤腰,像个小老头似的佝偻着身子,
手指无意识地在腹部摩挲,引燃了贴肉的一个图案,闪着晶亮的弱弱光芒。
远处隐隐起了一阵骚动,他抬目望了过去,两个男生步伐矫健地走向了校门,所到之处,其他的学生们潮水般地分开,竟似不敢与之并排。
肖源叹了口气,他认出来了,那是李承海和陈子锟。
古往今外,但凡是优秀的人,俱是才貌双全。偶有极其个别的歪瓜裂枣者,还是那个词:特例。
譬如严老西,长着一只硕大的脑袋,顶着一头纷乱的黄色卷毛,与身材比例完全不协调,简直就是獐头鼠目这个成语有力的诠释者。
并不是脑袋大就预示着聪明,严老西的精神力将将600方,在919班之中,除了肖源,他的分数是倒数第二。
肖源的相貌尚算周正,身材也是匀称挺拔。他的外貌谈不上有多俊朗,唯一可以拿来称道的,或许就是那双炯炯有神的黑亮眼睛。
黄晓也不俊,盖因这几年来,她的心神都落在了开窍这件事上,身体也发育的晚,看起来又是貌似不修边幅的样子。然而黄晓容貌和身材的底子,都是极好的,长开了来,也算得上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
至于鲁笙、韩涵、黎菁,更加不必多言,那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胚子。
又譬如男生,克里特是西族人,高鼻蓝睛、金发飘逸,暗合华族的审美标准,那是天生的帅哥。李承海和陈子锟,也俱是天庭饱满,五官精致得紧,简直就是拿刀削出来的一样。
外表之间的差距,好像隐约暗示了天赋上的差距。
望着那两人的背影,肖源喃喃地自语道,
“怎么会这样?”
在他的心里,一向认为会试对自己而言,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无论是自身的修为、还是已结成的灵丹、又抑或是刻画灵纹的本事,都给他带来了无比强悍的信心。
“同龄人之中,没有人能比肩自己的本事!”
可是,自己竟然被会试打得一败涂地!
“阴沟里翻船?”
肖源苦笑地摇了摇头,堂堂正正的会试,乃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可真不是演习。
会试对肖源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在这个天赋至上的修行时代,想要完成低能的逆袭,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在修行的道路上,看起来他好像能够比大部分普通人走得更远,但是显然,距离他这些恐怖的同学们,还有天堑一般的差距。
最重要的是,肖源还是一个孩子,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得很。修行之路的举步维艰,总是日后才能发威的钝刀子。而他此时更多的心事,则落在了周边同学的身上。在他的感觉里,和韩涵、鲁笙之间,大约将要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曾经的相知相熟相携手,经年以后,或许连见上一次背影,恐怕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在肖源的脑里,定格着一帧画面,那是他春心初萌的写照。
在七年级某次乘车的时候,那两个少女站在他的背后。温柔婉约的韩涵、好动活泼的鲁笙说笑嬉戏,撩起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脖项,轻哈的少女香气萦绕在耳边。
傻小子的身体瞬间僵硬挺直、一动也不敢动,只在心里期盼着发丝的再一次掠过,声嘶力竭地无声呐喊着:
“再来、再来!”
那个画面、那个时刻、那种微微刺痒的感觉带来的心悸和喜悦,永远留存在初入青春的少年心里。
鲁笙毕竟是大贵族,年龄虽小,方源大致也知道,那条鸿沟不是现在的自己有能力逾越的,他的目光开始更多地向韩涵倾注。韩涵也有意无意地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手支着下巴,凫凫婷婷地与他对视,时短时长、随即飘开目光。
装逼少年的格调和豆蔻少女的矜持,让还算得上亲密的两人,最终都没有能够捅破那层窗户纸般的沉默。但是她知道,他的心里有她,他同样知道,她的心里也有他!
情犊初开的少男少女,真是纯粹的喜欢。浓情蜜意,尽在双方貌似不经意的一瞥之中。
但是,会试榜一出,一个升上了天,一个被打落尘埃。尚未开始的初恋,悲催地走向了无言的结局。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躲在这里啊?找你半天了。”
方源闻声一回头,
“韩涵!”
他的心里小鹿一般地撞个不停,
“找我干什么?”
小姑娘没有回答,调皮地哈了一口气,莞尔一笑,唇红齿白、满天生辉。
她的身边随时跟着一批雁星内务司派来的保镖,为首的是一位七星战师!这些人散布在校园内外、居家四处,她的所到之地、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严密的监控。用雁星内务司司长庞天会交待任务时的话说:
“可以死在试炼里,但是绝不能死在生活里!”
小姑娘很不习惯,发了好几回脾气,大家才离得稍远一些。
靠近天台的楼道里,一个保镖吹了一声口哨,
“组长,她这是去会小情人了吗?”
年级稍大的同伴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瞎嚷嚷!乱说话,传出去会死人的!”
不知道有多少双饿狼似的眼睛盯着韩涵,闪着绿油油的光!但凡有一丁点儿风言风语,跌下神坛的肖源,都会被那些家伙撕扯得粉身碎骨。
没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生而优则优,草根一飞冲天的例子倒是不很多。而豪门或宗派子弟后继乏人、没落破败,也是不怎么会发生的事。事实上,崛起的豪门,只要不是太过于傻根和作死,基本上都会延续下去。因为,优秀的基因,是能够遗传的!
这是生物的本能。一代复一代,人家的优秀基因累积下来,碱基对和普通的平民百姓相比有了某一点点悄然小小的不同,足矣!
豪门和宗派的眼睛,全盯着这帮冒出头的少男少女们,用着各种手段拼命地笼络,为了联姻的终极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组长既担心这个小伙子没有自知之明,又打心眼里觉得惋惜,微微地唉了一声,
“那个小伙子有点可惜,说实话,来这之前,我还从没听说过九年级的三星!”
“组长,你认为那个小子最后能到哪一步?”
“不要小看他,我有个强烈的感觉,他也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
“啊?为什么?”
“他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有光!”
年青的保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道,
“组长,我眼睛也有光呀!你怎么不以为,我也会成为大人物的呐?”
组长搡了他一把,笑骂道,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接着正色道,
“做好份内的事,尤其记得,不要乱嚼舌根子!”
年青的保镖瞥了一眼通向天台的走廊,眼里闪着金光,羡慕地说道,
“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天才的女同学就好了。”
组长哂笑地摇摇头,转身去看如雪的墙壁。
他刚才注意到,那个小伙子看起来颓废了不少。只是那双眼,在组长的脑海里愈发明亮起来。
组长突地想起了什么,抬手低头,轻轻地对着腕表说了几句话。
肖源眼睁睁地看着韩涵靠近,女孩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随着脚步,韩涵垂在耳后的秀发,一晃一晃地左右轻甩。女孩的发育历来比男孩要早,因此,韩涵比肖源还略高了一点点,小胸脯也有点隆起的雏形。
韩涵越挨越近,和栏杆边的肖源挤做了一堆,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上,飞出了红扑扑的云朵,说不清是羞涩还是兴奋。她凑到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轻声说道,
“源哥儿,你是最棒的!”
兰心慧质的小姑娘,一门心思地想要鼓起少年的斗志。
几根撩起的发丝轻轻拂过肖源的脖项,一如那日。
女孩大胆地伸出了双手,轻轻环住了肖源的身体,坚定地说道,
“我会等你的。”
这是私定终身的节奏吗?
肖源迷惘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贝齿咬兮。离得虽近,那张微扬的俏脸在他眼里却渐渐模糊,原来有泪。
又一个倩影闯进了内心,慢慢地浮现出来,那是鲁笙。
“她们俩,差一点就是900方啊!”
“我呢?我这辈子,还能追得上她俩吗?”
长久以来,会试的权威母庸置疑,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巍峨而不可动摇,肖源自是不能免俗。他这个三星灵者,在平民的眼里看似略有些成就,然而比起眼前这个小姑娘来说,实则是一个什么都挨不上边的路人甲。
少年突然害怕了起来:“我已经落在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里了!”
他的心口发痛:“一天一地,以后只怕和她们,连陌路相逢的机会都不会存在了。”
恍惚之中,肖源对偎在身边,轻眯着双眼的可人儿视而不见,呆呆地怔了半响。仅存的理智和卑微的自尊,让他推开了仿似等待着亲吻的小姑娘,沙哑着嗓音,带上了哭腔:
“忘了我吧!”
韩涵的脸色一阵变幻,红白相间。她鼓足了勇气,用行动和语言表白了心迹,未曾料到是这么尴尬的一个结局。到底是年青啊,手足无措的小姑娘心下茫然,委屈得很。
她一向是含蓄内敛的,远不如鲁笙那么大胆。鲁笙握着小拳头曾和她发誓:
“源哥儿是我的!”
她只是一笑置之,在她心里,她一直感觉源哥儿在乎自己更甚。
天赋榜出来之后,她的心理却发生了一个微妙的变化,隐隐觉得,
“得抓紧时间,和这个注定落伍的失意者确定关系!”
韩涵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尤其是这几天里,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
“快点去吧,否则就会错过了。”
她犹豫彷徨了好几天,这个念头却越来越强烈,她不由得冒出了浓浓的疑惑,
“为什么?他才555方啊!前途一片晦暗。”
夜深人静时,韩涵也试着想检讨一下,却发现,所思所忆之处,都是那个单薄少年的身影!原来他在自己的心里无处不在。
“没有他的日子,我是过不下去的!”
“好像不光自己这样吧?”
“我们这些人,都愿意跟他呆在一起!”
同学九年,从鲁笙到韩涵自己,包括李承海、黎菁,包括黄晓、克里特,所有的同学,有意无意地,都紧巴巴地跟着肖源,能多呆一会就多呆一会。
韩涵想起刚入学的时候,谁都不认识。在一群奶声奶气的同学里面,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肖源。这一眼,就是一个感觉:鹤立鸡群!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也是鹤,于是生出了毫无理由的亲近感。有个小丫头更是捷足先登,第一个站在了肖源的旁边,第一个抢着要和肖源同座。
那个霸道的小丫头,叫鲁笙。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以肖源为中心,他们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一块儿上课、一块儿游玩、一块儿尝试着开始修炼。若是一日不见肖源,韩涵竟然都会心慌!她和鲁笙私下里交流过,两人一致认为,
“跟源哥儿在一块儿的感觉真舒服,如沐春风、如饮甘泉。”
这一刻被肖源推开,韩涵抿着嘴,小脸儿滚烫,各种念头纷沓而至,
“错过?错过什么?”
“我自己才是那个前途无量的天才好不好!”
“这种傻蛋,就让给鲁笙那个小妮子好了。”
韩涵愤愤地跺了跺脚,嘴里含混地嘟囔着,她明明想转身离去,却鬼使神差地掉头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少年的嘴唇!
两人都始料不及,猝不及防之下,双方的初吻就这么交给了对方。
笨拙的姿势让两人喘不上气来,很快就分开了。韩涵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静静地抱住了肖源,两人脸贴着脸,她莫名的心安起来。
蹭着少女凝脂般丝滑的脸庞,肖源终于有了回应,伸手揽住了小姑娘的腰肢。隔着轻薄的夏季校服,他能感觉到少女柔若无骨的身躯,喃喃地说道,
“我成不了贤者怎么办?”
“无论你成什么,我都不在乎。”
“我活不了那么久怎么办?”
“讨厌,等你真活不了的时候再说吧。”
初尝禁果的两人再度缠绵起来,少年的爪子也不安分地伸进了少女的衣襟。
“咳”
一身轻咳传来,两人闪电一般地分开了,来的人是校长陈观澜。
陈校长望着天边等了一小会,这才慢慢地踱到了他们跟前,很严肃地说道,
“韩涵,你这样是害了肖源!”
“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相较之下,肖源他就是一只小蚂蚁,被人一捏,会死的悄无声息,谁都查不到。”
“我告诉你,除非你有所成就,否则的话,就把这段感情尘封起来吧。”
韩涵脸上的红潮尚未褪去,鼓起嘴巴,下巴一扬,黑亮的秀发甩了甩,带着天才少女独有的傲气,吐声说道,
“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校长微微地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
“韩涵,你现在还没有自由恋爱的资格,只有等你成了贤者之后,你才能有选择他的权利。”
“爱他,那就远离他吧。等你们有能力了,再爱。”
在陈观澜的心里,却是另外一个想法,
“唉,到了那时,肖源这个傻小子,恐怕早被韩涵丢到爪哇国去了。”
和青春初恋的纯粹比起来,在成年人的概念里,时间的流逝、地位的落差、眼界的开阔、实力的高低等等这些,才是最终决定性的因素。这场爱情,开始就是结束,注定是无疾而终的。
以后,肖源是否能跟鲁笙或韩涵的跟班相提并论,都会是一个大大的疑问,逞论是爱人呢!
“你们再呆一会就散了吧。”
陈观澜晃着脑袋走了,他得了保镖组长传来的讯息,这两人独自在天台,于是明镜一样地,特地赶过来看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作为长辈,他必须得把利害跟两人提个醒,这不是个小事。
虽说青涩年少的韩涵和肖源懵懂无知,然而天资聪颖的两人回家冷静一想,自是会惊起一身冷汗,知晓此中关节。
个中滋味,无须多言。
陈校长倒是期盼着,
“肖源这个小伙子,真是可惜!但愿他还能有重振雄风的一天,
在他的潜意识里,滴溜溜地转着一个疑问,
“他难道真的这么不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