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吾玲与那柳芝的订婚仪式,最后却弄得不欢而散,到周一也只好到县组织部去上班。在柳芝妈妈包萼的手下工作,可让陈吾玲是如坐针毡。现在再提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却让人无法启齿。心中感到无比郁闷,一整天都是胡思乱想。不由地又想起随毅在不竟意间闯进自已的生活,现在突然让她魂牵梦萦。若不是他用宽大的胸怀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她永远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胸怀若谷之人,可以让她任意挥霍他的宽容与耐心。也许这就是造化弄人,也许人生原本就是这样!
下班后,陈吾玲便匆匆离开办公室。这时细雨绵绵,凉意袭人。暮色逼近,行人匆匆。公交车迟迟还没有开来,站牌旁边简易的候车小亭里已挤满了人。这时看到一位老人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陈吾玲竟然看到站在小亭边缘的随毅,好心地去把那老人搀到了自己刚才站的位置,而自己却站在了雨中。老人笑着向随毅挥挥手表示谢意,而随毅只是笑了笑,却把目光转向远方。
候车等待中,随毅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陈吾玲却捕捉到了其中的温暖,更加注意到随毅那对可爱的小酒窝。
雨这时却越下越大了起来,随毅的衣服渐渐被淋湿。陈吾玲犹豫了一下,挪到他的侧后方,把伞移到了他的头顶。随毅警觉地转过头,发现是陈吾玲便和善地笑了笑。
陈吾玲也看了他一眼,长长的捷毛映着如弯月般娇羞的双眼。随毅可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一种淡淡的忧伤,他断定她有很重很重的心事。
在人们的急切等待中,公交车缓缓地驶了过来。人们蜂拥而上,陈吾玲却原地未动。这时,随毅也忙挤向前,把先前那位老人护送上车。而自已却待其他乘客上的差不多时,这才不慌不忙地挤了上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陈吾玲暗自忖度。嘴角划过一丝淡淡的微笑,心中升腾的却是敬仰与钦佩。看到他就像是在人海交错中,有些事情只能用“巧合”来解释。
暮色笼罩了整座县城,陈吾玲才慢慢腾腾地进到家门。习惯地跟家人打招呼:“爸、妈,我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就你一个人工作啊?”陈吾玲的妈妈柯玉珍语气生硬地责问。
“有点事情。”陈吾玲不想解释什么。
“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今天处理?都这么晚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让你爸去接你?还挤什么公交车!还有啊,别光顾着工作,把个人问题要想好、要处理好。就为你这订婚的事,都让妈心都操碎了。这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哟!”柯玉珍喋喋不休地说道。
“行了、行了,女儿都累了一天了,你就少唠叨几句吧!”陈吾玲的爸爸陈阳打断了柯玉珍的追问。
“怎么?我连关心女儿的权利都没有了?别忘了,女儿都是我带大的,在这个家里我是权威!”柯玉珍咬牙切齿地怒视着陈阳,气愤地说道。柯玉珍自恃为家庭付出了青春与心血,便居功自傲。在她眼里,她的话就是圣旨,容不得半点违背。
陈吾玲看着父母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已的父母就是一对从不间断的斗气冤家。因为气场不合,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可他们几十年间又相亲相爱,谁也离不开谁。想想自已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心里不由间产生微妙的反应。爱情,悬而未决。想像中的甜蜜爱情依然离自已是十分遥远,通往幸福的道路竟也是如此坎坷。
“哎,爸、妈、姐,过来尝尝我做的正宗麻辣鱼。”陈吾玲的弟弟陈陈吾生乐颠颠地把刚出锅的鱼端到他妈面前晃了晃,一股鲜香之味四溢开来,陈吾生自信地问:“妈,这味道不错吧?”
“还是我的儿子乖!”柯玉珍用手亲抚了一下陈吾生的脸,还得意地朝陈阳瞟了一眼。陈明叹口气走到餐桌前,陈吾玲也默不做声地跟了过去。
餐桌上摆着陈吾生在外学做的几样菜肴,色香味俱全,让人顿时食欲大增。
高三那年,自知无缘于大学的陈吾生放弃了高考,改向学烹饪。这在循规蹈矩的陈阳眼里,是典型的不思进取,他极力反对儿子的选择。可是陈吾生却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我天生就是个美食家,让我考大学我也不是那块料。再说了,工作、生活以及伴侣都得选择适合自己的,对吧?这就好比,给摩托车装汽车发动机,摩托车就成了一堆废铁。放心好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陈吾生不混出个人模人样,我誓不为人!”
陈阳对这个儿子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同意。而儿子的志向就是烹饪班毕业后,想开一家美食店。最终,他的这个志向得到了妈妈和姐姐的支持。
“下面呢,让我来介绍一下这麻辣鱼的特色之处,这必须选择好的花椒和辣椒,制作出来的鱼才鲜嫩味美、营养丰富。来、来,快尝尝。”陈吾生说着给每个人夹了一块鱼。
“嗯——,儿子真棒!”柯玉珍吃了一口,竖着大拇指夸赞道。
“就我这水平开家美食店绝对没问题吧?”陈吾生借机问道。
“当然没问题,陈吾生是谁啊?是我柯玉珍的儿子!放心吧,妈把钱都给你准备好了。”柯玉珍盛气凌人地炫耀着。
陈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他心里最清楚,让柯玉珍对儿子与女儿做到一视同仁,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有陈吾生这道晚饭,在一团“和气”中进行。只是,今天的陈阳一直在思索着的心事,他捉磨不透上天让他承受了怎样的生命之重。
第二天下午,陈吾玲正上着班,竟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让她赶快回来一趟,说家中出大事了。陈吾玲再三追问,她妈在电话里一直哭哭啼啼的也没有说明白,只好像说弟弟陈吾生被抓了。至于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抓的,还是没说清楚,但陈吾玲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陈吾生从小胆子就大,又被妈妈宠的无法无天,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为了这个弟弟,父亲可没少操心。这个弟弟过去上小学和中学时,学校没少找过家长。父亲每次去了学校只能是陪着笑脸一个劲的给老师道歉,等回到家里就把一肚子的气全撒到弟弟陈吾生的身上。每次陈吾生挨了打,就抱着脑袋哭爹喊娘的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事情一过,他照样我行我素、该干嘛干嘛。时间久了,父亲对他也失望了,就由着他去了。
现在弟弟被抓,肯定是弄出了什么大事。陈吾玲无奈只好跟同事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忙忙的赶回家。她也顾不上去多想,掏出钥匙利落的打开门,就听见妈妈的哭声从客厅里传过来。
见到陈吾玲回来,柯玉珍拉着她的手哭着说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反反复复就是这两句话,到底还是没说清楚弟弟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提前赶回来的父亲坐在旁边无精打采的,他忍不住蓦然地大声说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当初你要不是怂恿他,他会捅这么大的娄子啊?这臭小子有今天,还不都是你这死婆娘给害的!”
平时在家里妈妈说话一向刻薄惯了的,父亲总是蔫不啦叽的不吭不哈。所以他这突然的一声猛喝,把陈吾玲和柯玉珍都吓了一跳。柯玉珍的哭声也立马停止了,只剩下低低的抽噎声。
陈吾玲着急的问:“哎呀!爸、妈,你们快告诉我,吾生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陈阳看了看女儿一眼,长叹一声说道:“家门不幸啊!”然后就又圈进沙发里,不说话了。
陈吾玲是急的要命,在不断地催促下,陈阳才吞吞吐吐的说:“你弟弟吾生他、他把柳芝给打了。人家把他给告了,现已被抓进了公安局里。”
“什么?!!”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陈吾玲万万没有想到,自已的弟弟竟然去把那柳芝给打了。无疑他是想为自已出气,也想教训一下那狂妄无比的柳芝。难怪这次弟弟回来参加自已的订婚仪式后,并不急于返回学校,看来他心中早已有了自已的打算。一旦他打人伤害罪名成立,不是被判刑就是被拘留。
陈吾玲知道,柳芝的父母知道自已的儿子被打,岂能会容忍。他们也会动用自已的一切关系,要来严惩打人者。本身政府也正在严打这一块的犯罪分子,只要被抓,判的肯定轻不了。“这可怎么办?”陈吾玲一时也没了主意,和妈妈一样六神无主的嘟囔着这句话。
“抓了也好,让他待在里面反省反省。这小子从小到大就不让人省心,这次栽了跟头,以后说不定就学乖了。”陈阳恨铁不成钢,也是自我安慰的说道。不然又能怎么办?他陈阳在县里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小领导,没家世没背景。老婆又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职员,别看平日里见人总是喳喳呼呼的,其实就是一只纸老虎,中看不中用。现在儿子出了事,就是想托人说情,那也无用。凭自已的实力和能力,也根本斗不过那县委柳副书记H县组织部的包萼部长,更何况他们还掌握着自已的生杀大权。
“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你儿子,亲生的啊!你就忍心把他往监狱里送,那里是人待得吗?”柯玉珍一听不干了,哭着喊着冲过去对丈夫陈阳是又打又踢的,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你还是人吗?有这么咒儿子的吗?要是吾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看你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陈阳这时也是被逼急了,一把将老婆柯玉珍狠狠地推开。气极之下,照着她脸上搧了一耳光,并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我说咒儿子的话了吗?我有几斤几两重你还不清楚啊!我能有什么办法能救出吾生吗?”
结婚二十多年,陈阳和老婆柯玉珍虽然经常吵吵闹闹的,可是动手打老婆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可见理智也是被逼到了边缘地带,神志不清的就动了手,话里还顺带把自己也作践了一下。柯玉珍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直愣愣的瞅着怒气的丈夫,吓傻了似的一声不吭。
陈吾玲看着父母的吵闹,心下难过,也知道他们都是在为弟弟担惊受怕。至于弟弟陈吾生,别看他从小到大都是调皮捣蛋的,在他眼中就没能叫他服气的人。不过对姐姐陈吾玲除外,他从小就很黏这个姐姐,也痛爱这个姐姐。每次看到弟弟顽劣得不像话的时候,陈吾玲就会出言呵斥他。陈吾生一见姐姐生气拉下脸来,口气上立马就软了下来,姿态放得很低,一副很受教的样子。只是这些都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待长大后,虽然两个人的感情仍然深厚,可是现在的弟弟毕竟不再是以前那个没长大的臭小子。对姐姐存着敬畏的同时,又尽量的避免招来姐姐如母似的教育。
陈吾玲对这个弟弟是又爱又恨,既感动于他对自己的感情,又恨他不知自重。现如今倒好,胆子真的是愈来愈大,竟然还整出了这么大的事来。他现在犯的这件事情上,明显是为了姐姐而做出的极端行为。但她不忍心让父母伤心绝望,也不忍心弟弟年纪轻轻的就在牢里度过他的青春。可现在就算有心帮忙,也是力不从心,不知该如何下手。这时也变得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陈吾玲过去扶起妈妈,好言劝慰着:“爸,妈,你们在这里就算吵破了天打破了头,也于事无补啊。还是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看到底有没有办法救我弟弟。”
“能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柯玉珍喃喃的说道。
一时间,屋里安静了下来,三个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的想着心事。陈吾玲把自己认识的、相熟的、不相熟的人脉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最后,她只能感叹自己平时太不善于交际,此时后悔已晚。
这时,陈阳坐在沙发上一直未说话,在冷静下来后,只是两眼盯看着女儿陈吾玲。突然心灵所至地一连迭声说道:“玲儿,我想到了,现在只有你能救吾生啦”
陈吾玲心里一颤,已下意识的说道:“我,我不认识公检法的人。我……”
“不认识他们不要紧,现在是吾生打了那柳芝,只有去找那柳芝的父母,恳求他们原谅。只要他们不追责打人事件,你弟他就不会被处罚。或者说就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说那柳芝的妈和你都在县组织部,你去找她也比较方便。你尽量多说些好话,求她原谅你弟弟的鲁莽和无知。如果她提出什么条件和要求,先都答应她,只要能让你弟弟平安无事的出来就最好。”
柯玉珍一听陈阳这么说,顿时打起精神来。她打断丈夫的话语说道:“对、对,现在你就赶紧去找柳芝的妈妈,多求求她。看在俺们过去的情份上,让他们放我们一马,我们一定会感恩不尽的。”柯玉珍说话的眼神完全是恳求的望着陈吾玲,仿佛女儿现在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音,只要她一点头,儿子吾生立即就会被释放出来似的。
陈吾玲为难的瞅了瞅父母,咬着嘴唇低下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柯玉珍等了片刻,看到女儿还是没有言语,先前的兴奋劲渐渐消失,失望又重新涌上心头。她恼恨的拍着自己的大腿,情不自禁地又哭道:“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我还想等着他养老呢,可是现在倒好……。吾玲啊,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可是吾生的亲姐姐啊!这时你不救他,谁又能去救他?柳芝的妈能把你弄到她手下去工作,你们又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找她帮帮忙啊?吾生好歹也是你的亲弟弟啊,是你们陈家的苗啊!”柯玉珍说的是声泪俱下,言辞间无不在提醒着陈吾玲,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不要忘了吾生是自已的弟弟,更不要忘记自已与那柳芝的关系。
如果柯玉珍不提这些,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事情,恐怕她是再也不会想起来的。如今被妈妈这么一提,旧怨就又涌上心头。陈吾玲在妈的哭声中回过神来,心里虽然怨怼。但是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和那郁闷难解的父亲,想来他们心里也是不好受,也觉得愧对于他们。现在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已身上,弟弟今后的命运也关联着自已。现在还能对他们抱怨什么?总归弟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造成的。现在不去帮他,更待何时?也只能这样了,只有自已去找那柳芝的妈妈,恳求于她。只要他们能够放了弟弟,一切条件都可以满他们。
于是陈吾玲轻声的说:“我去找柳芝的妈妈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