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雅集叫的好听,其实本质就是找一群文人作作诗写写词,当然还少不了最重要的歌颂铜雀园这一环节,谢麟韫的才名在外,原本争相作诗交流的场面自然冷清了许多,在兰陵公子面前班门弄斧,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谢麟韫落座以来,原本半个时辰可以出三首诗,现在一个时辰都出不了三首。
在座的抓耳挠腮绞尽脑汁想做出个绝句来,好不容易有人涨红了脸吟诵了一首,众人马上将目光看向谢麟韫,等着他的辣手点评,谁知他两耳不闻,只是专心品茶吃瓜果,众人以为这诗太过粗劣根本入不了人家的耳,更不敢开口了。
宋舒看了半天终于看出了问题所在,“大人,我看这些人窝窝囊囊,一点风华气度都没有,这如何能作出好诗来呢?”
还不待谢麟韫回答,苏睿就抢先了,“阿宋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不怪他们窝囊,你旁边这位八岁就闻名于天下了,九岁作的诗就能被太傅赏识,求学时期更是诗名满天下,有他这位坐镇,谁敢献丑啊。”
“有这么可怕吗?”
苏睿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你家大人幼年说起话来又毒又犀利,好几位世家公子被他点评后弃文从戎甚至举家离开淼都了,那一段岁月真是不堪回首,令人闻风丧胆啊。”
宋舒哦了一声,嘴角含笑,“那世子你呢?”
苏睿一愣,啪的一声打开玉骨扇掩饰自己的窘迫,“我这是脸皮厚,他初到淼都第一个怼的就是我!我那幼小的心灵受了多大的伤害啊!”
“说够了?你那脸皮确实够厚的,恐怕如今连羞愧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苏睿在彻底惹怒谢麟韫之前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回想起幼时在谢麟韫面前越挫越勇的自己,忍不住心酸的红了眼眶,他着实为了这段友谊付出了许多,一个人情又算得了什么!
看两人已和好如初,宋舒在一边偷笑,谢麟韫一个眼神过来,她马上讨好的凑上去,“大人,这石榴看起来真不错,我给你剥一个尝尝?”
“唔。”
“诸位请听在下一言,世人都说兰陵公子身负大才,只可惜近年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今日机缘之下淼都才俊皆汇集于此,何不让大家见识一下呢。”
这句话火药味十足,宋舒抬眼往出声处望了一眼,倒是个熟人,“大人,是翰林院供奉凌梓川。”
当初巴结不成现在反挑衅起来了,这人也是真龌龊。
谢麟韫眉头都没皱一下,苏睿来了兴致,脑袋一歪看好戏,“这人也忒蠢了,难不成真能逼的你出手?”
“你说呢。”
谢麟韫近年来不再有作品问世,除却性格收敛了些,无非是因为走上了仕途,无幼时的闲情逸致了,另一个原因是物以稀为贵,若是随便这么一激便要出去作诗写词,兰陵公子之名早就烂大街了。
凌梓川也是一时气愤才开口挑衅,质问完心里也正忐忑,但看谢麟韫不做回应,胆子便大了起来,“怎么,兰陵公子不愿正面回应在下?还是不敢?原来兰陵公子也只是徒有其表,没什么可值得推崇的!”
宋舒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此等丑恶嘴脸势力小人,居然还以文人自居,简直是文人里的败类,“大人,这种人也太恶心了,不给他点厉害瞧瞧,文人这个词都被他玷污了!”
“说的不错。”谢麟韫听了这话竟然起身走了出去,掀开纱幔以那清冷独绝的姿态环视一周,最后落在凌梓川身上,“凌供奉,上次我便与你说过了,既在翰林院当值,应专注于本职之上,不过如今看来,你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凌梓川愣了一会,“在下多年寒窗苦读,老师皆是奉行言传身教的名家,大人的教导在下自不敢忘,只是大人若不愿当众展现才学,在下不能信服。”
倒是个挑衅的好由头,若是谢麟韫不愿就范,多少对兰陵公子之名有点影响,但若是一个无品阶的供奉如此简单几句话就让三品尚书谢麟韫出手了,未免显得不够慎重。
宋舒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谁知谢麟韫回身朝她笑了笑,“这有何难,与你对诗,我家小文书便足矣。”
谢麟韫他居然接受了?但小文书是谁?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是以众人纷纷侧耳交谈起来。
宋舒此时的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谢麟韫站在几步开外不由轻笑,“怂了?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要给他点厉害瞧瞧么?”
宋舒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起身,经过谢麟韫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大人可真是抬举我啊!”
“输了不准吃晚饭。”
“……烦死你了。”
凌梓川此时一张白脸生生憋红了,盯着宋舒的一双眼睛都在冒火,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大人是在与在下开玩笑吧?”
谢麟韫却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径直坐了回去。
宋舒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身体有些发凉又有些兴奋。
谢麟韫这是以退为进,凌梓川一时未反应过来还在那较劲呢,出于无奈,宋舒只好使出激将法,“凌供奉,阿宋只是尚书府里的小小文书,有幸得了尚书大人的赏识,有道是实践出真知,还望凌供奉能够不吝赐教。”
这话说的也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若是凌梓川仍不愿与宋舒比试,那气量也太小了些。
凌梓川思忖了片刻,不得不点头应了,但出什么题目也是个问题,就在他垂首凝神之际,自铜雀园深处传来剧烈的振翅之声,成群结队的飞鸟啊啊叫着从林间飞出,一波一波的往天边若隐若现的高楼飞去。
“便以这园中飞鸟为题,即兴赋诗一首。”
凌梓川题目一出,就有汝南王府的幕僚备好了笔墨纸砚,凌梓川站在宋舒对面,踱来踱去便得了四句,快步走向小桌,弯腰落笔,立马边上就有人朗读出来。
“天生一只又一只,三四五六七八只。凤凰何少鸟何多,啄尽人间千万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