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涵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过了一会,他听见叶子柔叹了一口气。
“喂!”她说。
“干吗?”许默涵抬起头来,椅子上的人依旧在乱翻书。
她抬起头来,往边上指了指,“你去那里睡!”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难不成你让我睡沙发吗?”
许默涵当下了然,脆生地应道:“好嘞!”
叶子柔走进洗澡间,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觉得有点陌生。
她没由来地想,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到底还有什么是值得追求和欣慰的呢?
她莫名烦躁得很,鞠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冰水刺骨,再裹着外面的暖气,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嫌冷吗?”
叶子柔正在洗脸,许默涵靠在边上没头没脑地问。她说:“我现在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保持清醒?用不着,反正我很清醒。”许默涵抱着双臂,双脚叩击着地板,“你放心,我只吃荤,汤面不对我口。再说了,我倒要好好提防提防你,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梦游的毛病?若是晚上把我当成菜鸡书生,我指不定得多亏呢!”
“嘁!”
“别不信,我可是一正经男人,以后还有大好年华,万万不可断在你这里!”
叶子柔闻言一怔,继而又继续冲脸。
她拿着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走到许默涵面前,一字一句地道:“放心,我自制力很强。就算我发病了,我也不会扰乱社会,顶多就是当场自裁,一了百了。”
“你……”
“看我干吗?”
许默涵凑近了些,微一偏头,在叶子柔的耳鬓间抹了一把,竟然还有没洗净的泡沫,“你好恶心。”
叶子柔柳眉一竖,“看不惯啊,看不惯你离开好了!”说罢,又回过头,对着镜子重新洗了一次。
她躺在床上,看着外面迷离的世界。
有时候,灯光璀璨或是夜色迷离的时候,她会思考一个问题,茫茫人海里,会不会有一个地方让她定居?这个偌大的城市聚集着千千万万的人,她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就算上的大学还不错,不过又有什么用呢?
耳边响起了洗澡间哗哗的水流声。
竟然让人觉得有一丝安稳。
许默涵一会儿哼着曲、一会儿吹着流氓哨,朦胧的身影自由摇摆,好不惬意自在。
“许默涵!”
里间的音乐停了,“干吗?”
“天这么冷,还洗什么澡?能不能顾及一下,我还在这呢,别搞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在这怎么了?又看不见。再说了,我每天都洗澡,什么天冷不冷的?汤面,你要不要这么脏啊?真不知道你一个女人怎么过得这么糙?”
叶子柔把被子往上一拉,她想,我要是过得不这么糙,指不定就死在哪里了!
“你管我!”叶子柔闷吼一句。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许默涵探出半个身子来,“喂,床上的那个,你要不要也洗一个,洗完之后再睡觉睡眠质量会提高很多的!”
“不要!我要睡觉了,别来烦我!”
“嘁!”
洗澡间的门又关上了。
叶子柔把脸背过去,闭上眼睛。
她熄灭了床头的灯,这会子光线暗了不少,睡意也席卷而来。
身体的疲惫立时显现,她觉得好累好累。
明明就是一个开心的日子,为什么到最后变得不可收拾了呢?鼻子有些酸,童亮今天晚上会在哪里呢,会不会和她一样难以入眠?还是会在另一个床上安然入梦?
叶子柔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这些说不定都是虚无缥缈的事,说不定只是她的凭空想象。
她想,明天还是道个歉吧!
可是又如何向他解释今天晚上的事呢?
叶子柔不想骗他,可是已经在“骗”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当她说出第一句谎言的时候。
出口的每一句谎,都需要精心挑选的话来圆。
一次两次可以,只是谎言一旦变成了习惯,就只会深入骨髓。
……
叶子柔觉得好累、好疲惫,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彻底睁不开了。
许默涵从洗浴间出来的时候,叶子柔已经睡着了。
他裹着浴巾,上身的水还没来得及干透,经室内的暖风一吹,凉飕飕的。
他擦着发梢上的水,走到床的另一边,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熟睡的人。睫毛长长的,脸上挂着倦容,发出平缓的呼吸。叶子柔的身子微微蜷起来,像一只小猫。
她的头发松开了,铺在一边。平日里的她几乎都是束着发,多是马尾,学生气十足的样子。这样的状态倒是少见,不过还挺好看的。
许默涵的头慢慢凑近,在她脸庞半指的距离前停住。
他只是轻轻一扫,就看见了。
“呵,也是不容易,还有沟!”许默涵心道。
他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的,就随意一瞟而已。
真的!
许默涵看着眼前的人,目光聚集在那张好看的唇上。他想,是什么味道呢?现在要是咬上一口怎么样?不行,肯定会被打的。那就亲一口,就一口,不动声色地轻轻一亲?
他慢慢地靠近,双唇几乎要两相接触的时候,堪堪停了下来。
他想,算了吧!
心内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许默涵,你他妈就是一怂包!
他悻悻地回到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想到了在教学楼第一次堵她的时候,那个时候要是真的亲上去就好了。
想到她惊恐不定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
他扭头扫了一眼,小猫咪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了!
“妈的,老子是上辈子造孽造得太多了吗?现在竟然被这个女人搅得神魂不宁!”
黑夜无声,许默涵头一歪,困意袭来。
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作。
叶子柔看了一眼手机,没电了。抬眼一看,许默涵在沙发上躺得横七竖八。倒是难为他了,沙发那么小。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许默涵身边,拿起他的手机看了一眼,九点半了!
等她收拾完自己出来后,许默涵已经滚到她刚才的被窝里。
她扫了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叫醒他了,于是留了一张纸条,出了门。
片刻之后,许默涵看着大门,往被子里缩了缩,似乎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猫在被子,伸手拿过方才叶子柔写给他的纸条。
简洁直白,四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我先走了!”
许默涵却盯着看了很久。
叶子柔的字很好看,不是中规中矩的乖乖女那种。她的笔迹有风,字体潇洒,很是豪气。细细一看,还颇有一丝洒脱不羁。
许默涵攥着手里,看着外面煞白的天光,觉得赖床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叶子柔回到店里兼职的时候一直在想,这到底算什么?
分手,吵架?
想到这里,叶子柔心头便一阵难过。
打电话也没人接,难不成真打算一辈子不说话?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正踌躇间,有人点了一杯东西。好熟悉的声音,叶子柔一惊!
“童亮!”她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昨天不是才见过面吗?这么快就想我了?”那人笑着回道,好不随意。
“就是啊,用不着这么激动吧?昨天不是才出去玩了一夜吗,这会子就迫不及待了?”小芸道。
怎么回事?
“手机没电了,所以可能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他解释道。
“你……”
所以,昨天只是一个梦吗?
“怎么了?”童亮好生奇怪,歪头打量着她。
叶子柔摇摇头。
她想,怎么回事?
之后,两人就像没事人一样。
叶子柔小心翼翼地避开有关那天晚上的任何消息,谨谨慎慎的,心头倒是一直悬着。
庆幸的是,童亮也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火花也许真的只是一场幻影。
两人依旧像之前那样和平相处,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出去玩。工作的工作,做实验的做实验。
可是,所有的画面,所有的言语,所有的表情和语气都不可能因为个体的不愿意而消失在刚刚过去的时光碎片里。
叶子柔不愿意去想,她觉得一份感情很是不容易。
而且这些事情没有人告诉她确切的答案,包括她自己都很难确定。
她一直以为在这件事情中,自己扮演的是受害人的角色。
其实她错了,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所以,对和错其实没有明显的界限。
一切只是看人们如何去想、如何去思考。
她想,把这份失而复得当做一次涅槃,经历过淬炼的才更加完美。
这份伤口来得很隐秘,几乎没有人发现。
叶子柔小心翼翼地自愈着,伤口似乎渐渐看不见了。
进入深冬的时候奶茶店越来越受欢迎,经常是人满为患。
学生们喜欢坐在玻璃窗前看着雪花,间或三两个人围在一起,冬日的慵懒在那一刻体现得异常美妙。
这段时间,霞姐来的次数比较少。
一个星期也就来三两次,没什么大事,就坐在屋子里喝茶翻书,偶尔问一问叶子柔和小芸的境况。
还告诉她们,这个月月末会带他们去一次酒会,没什么别的意思,一来就当做见见世面,二来也算是这个小小奶茶店的年终晚会吧——虽然是蹭的。
小芸一脸兴奋,抑制不住的躁动的心狂跳起来,提前很多天就开始筹划穿什么了。
最后却是一张苦瓜脸,冲大家摆摆手,“我就是拿出压箱底的衣服也白瞎,我那衣服和酒会都不搭,穿个大天出来都没用。”
霞姐一笑,“衣服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到时候只管去就行了!”
小芸正在擦吧台,听到这句话,立马精神抖擞,“得嘞!”不禁手下力度加快,吧台发出唧唧的响声,一张台面被摩擦得光滑锃亮。
叶子柔想,出去见见也挺好的。
回去的路上叶子柔正在胡思乱想地走神,天外飞来个雪团砸在头上。
她回头一看,许默涵站在身后,双手插兜,玩味地看着她。
“汤面,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我?”
叶子柔白眼一翻,“你谁啊?我不认识你。”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这么快就忘恩负义啦?好歹我也收留了你两个晚上不是。不记着我的好就算了,也不能翻脸不认人呀。”
呵,还收留?
明明就是强迫。
叶子柔懒得理他,接着往前走。
“别走呀,怎么一个月不见,别的地方没大,脾气倒变大了呢?”
“你烦不烦呀,天天粘着我?”
“天天,有吗?”许默涵想了想,说,“你竟然想着我天天粘你,那我就天天黏你。”
叶子柔骤然停下,“你又有什么事?赶紧说。”
“圣诞节快到了,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
许默涵打了个响指,“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那个菜鸡书生月末要到上海参加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会,反正不在学校就是了,你别想拿他搪塞我。”
“他是不在学校,不过我自己有事,和霞姐一起出去……”她想了想,“办事。也不会在学校,所以您呐还是找你那帮狐朋狗友吧。”
“办事,办什么事?再说了,我跟着他们多没意思啊,你见过谁圣诞节跟着一帮大老爷们耍得乐呵呵的。”
叶子柔摆了摆手,“我不管,反正我不去。还有,别再跟着我了。”
许默涵心道,想得美,你说不跟就不跟?
他抬眼一看,童亮已经等在那里了。
算了,觍着脸上去也没意思。
他转身回去,途中接了个电话。
“怎么样啊?”
“别说了,黄了!”
“呵,我就说嘛,你就该跟我们兄弟一道。”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
“那你还去不?”
许默涵回头一看,两人已经走远了,不耐烦道:“去去去,我先撂了,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