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时,花朝故人归。
“我,我再也,回不去了。”女人看向他,愁绪缭绕,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深夜如井,他茫然地站在屋子里,灯明明灭灭,光影斑驳,似真非真,虚实难辨。这是哪里?
环顾四周,这是……这是黎川村他的家?
“素素?”他睁大了眼睛,努力看清眼前人,几步走上前,急切地,“是你,是你,你快回来。”
“阿生,”她唤他,倚窗而坐,窗门打开,微薄的月光倾洒,好像随时会把她一同卷入光的阴影中,隐匿不见,“你也回不去了吧。”
王饼生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拥抱她。
冰凉的玉镯子贴着他的手臂,好像一桶凉水把他从梦里浇醒,从头到脚。
黑暗中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张姿色平平的脸。是张氏。
不是她。
是做梦了。
“老爷梦见什么被魇住了?”她问。
王饼生深深吸了口,又徐徐一叹,抽出被张氏握着的手,没有说话。
张氏见状轻轻哼了一声,盖上被子又睡了过去。
老夫老妻那么多年,王饼生总有“大姨夫”来了的时候。
晾着,不理他,越理他越甩脸子。
王饼生看着窗户外面,天刚露出鱼肚白,早晨的天色总是如此,像是刚从黑夜中缓过来一样没有活力。就像他一样,自从上了岁数,就越来越难一觉睡到大天亮了,每次都是这样,半夜太晚,早晨太早的尴尬时段,浑身没劲儿。
不比从前了,他侧过身。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椅子一角,不知在想什么。
“从前......”嘟囔,“从前,还有一个东西!”
王饼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手放在膝盖上,“我竟然忘了那件事......”
想起一出是一出并不是热血青年的权力,事实证明只要你够坚定,即便你是花甲老人也能够在大早上披着衣服出去。
大勇睡眼惺忪,天没亮就被人叫起来载老爷出门去。他驾着白马走在街上,这么早街道上只有开早点摊儿和赶集的才出门,老爷竟然是要去当铺。
王饼生坐在车里,双手搅动,大勇在车帘外面听他小声说了一句:“素素,这事怪我......”声音戛然而止,大勇心道怪了,车里哪来的人?
许是因为王饼生缓过神来,也发觉自己在自言自语,于是闭上了嘴。
马车赶到当铺的时候,门还从里头锁着。这家在黎城开好几代了,一楼是当铺库房,二楼和后院儿就是他们家几口人的住处。
大勇下车拍门,哐哐的敲门声衬得大街更冷清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青年披着衣服把门开出一条缝儿,没睡醒,“什么人呀,一大早上扰人清梦!”
王饼生亲自拉开帘子探出头,“我有事......”
扰人清梦这种事,也分人。如果是你隔壁抠脚大汉大早上只为找你说几句话,你可能会骂骂咧咧几句不耐烦。如果是以为妙龄美女,看见她标致的脸蛋和玲珑有致的身材时,起床气会消一大半,没准儿还是黄粱美梦。而如果是首富嘛,则不叫扰人清梦,搞不好就是梦想成真了。
青年眯着眼睛往外看,看清来人,赶紧把门打开自己往出迈了一步,穿好了衣服凑到马车跟前,赔上笑脸:“是王老爷呀!失敬失敬,您来是?”
王饼生在车里坐着,“我来是为了多年前的一个物件。不过契据恐怕早没了。”
青年有些受宠若惊嘿嘿一声,他爹也不跟他说,首富竟还来他家当过东西?
“是什么您说?现在铺子都是我管啦。”
“一把扇子,上面画着山水的......”
“扇子,我们家扇子收藏了二十二柄。光山水的就有八柄,我带您瞅瞅去?”青年介绍其自己家东西熟门熟路。
青年殷勤地和大勇一起搀扶王饼生,摸到首富的胳膊,仿佛手快能点石成金了似的。
入内。
青年让王饼生在外间稍坐,自己则转身去了库房。
王饼生打量这当铺,得有,好几十年没来了,既熟悉又陌生,隐约觉得格局没变,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掌柜的换了年轻的。
那时是因为,他刚做生意不久,出了点问题,才来的这里。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把那件事忘了。
忘了。
竟然给忘了。
脚步声打断了王饼生的沉思,只见青年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摆着八只扇子,一一打开。
那扇子长什么模样来了?王饼生有些想不起来,就记得有题字。
他一一从托盘里展开扇子,先是盯着扇面瞅,再看看题字,不是。逐个看去都不是,只好抬头问:“都在这里了么?”
“是啊,这些年来家里收的山水扇子,库房里的都在这儿了。”
王饼生皱眉,又不死心地看了一遍,青年看他在寻什么的样子,问:“您找的扇子具体什么样子呀?”
王饼生也不大记得,只说:“山水扇子。”
“有什么特征?”
“题字有个‘江城’。”
青年听起来有些耳熟,歪着头想,在哪儿听过来着?
王饼生失望的放下扇子,摇头:“都不是。”
这时青年一拍大腿,“啊,我想起来啦!山水墨画,名家题字,是有江城,那柄扇子被我们东家给收走啦!还有,那柄扇子当时是死当,契据都给他了。”
“东家?”
“是啊,东家。”
“不对啊,你们这当铺,我记得是传家的。”
青年嘿嘿一乐,“前些日子,我们家当铺被笑面虎被买下来了,不仅为我们店注入运营资金,还放手给我们干。这铺子世世代代还是我们家的不假,东家只是入了股,赚了钱他有分红。说来还是得谢谢您王家的及时援助,要不然铺子资金出了些问题,险些开不下去了......”
“我家?笑面虎是谁?”王饼生看看青年和大勇。
“是咱们少爷啊。”大勇接话,“老爷您不知道大少爷江湖人称笑面虎吗?”
本来一段香着夕拾盗了那扇子,以此诓住了笑面虎,毕竟他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就在黎城里,你说奇不奇?谁能想到他娘总念叨的那个扇子竟然就藏在城里不起眼儿的小当铺里呢?
段香说得了指示才神不知鬼不觉拿走的,可是无端偷盗总是不对,便让夕拾给放了回去。还带着王小山登门,入股当铺,顺手收了扇子。
谪仙谪仙,自然不能枉做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