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几人身影渐远,便见方才戴着面具的两名男子信步自林间走了出来。方才立于左侧树杈上的男子喜道:“让你们在茅草屋里乱翻乱瞧,咬死你们!”面上虽一派喜色,心中却还在道“便宜你们了”!
少顷,二人走到茶摊前兀自坐下。小二立时上前招呼他们。
方才立于左侧枝杈的男子先给“公子”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喝边道:“哎。如今这暗访查探的差事倒是越发好糊弄了。前几个月派来的那拨人虽说也有些蠢的,但大部分还算训练有素,如今......这样的人也能被派出来?”摇了摇头,“真是一拨不如一拨了。还害得我酒菜都没尝上两口。”
“公子”安静地喝着茶,未语。
他接着道:“公子。这一年之内,这样的人咱们都见着五六拨了。”看一眼“公子”,问道:“为何各派中人都要来查这屋三夫人?”
“公子”又喝了一口茶,同时斜了他一眼。
他意会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调动思绪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想了一阵,略略迟疑道:“莫不是……不是各派?”
“公子”放下茶杯。
男子眨了眨眼,疑道:“哪个门派会对屋三夫人之事如此上心啊?”忽然捂住嘴,“该不会这屋三夫人是哪个门派掌门的私生女吧?”
“公子”又斜了他一眼。
男子干笑两声,继续疑道:“可为何一年之内要分了五六次来探查暗访?”
略一思索,半疑半猜道:“一年内便派了五六拨人……所派之人些强些弱……这是……有意为之?”
“公子”吐出一句话:“还不算太笨。”
男子面露喜色,摸了摸下巴,分析道:“接连派了人前来查探,还特意选了强弱不一的人,这便是要让人误以为是几拨不同的人啊!”啧一声,“这背后之人疑心还真是重啊。”
“公子”的目光渐冷。
又略一思索,男子猜测道:“......这是怀疑消息的真假?”
“也担心有人刻意制造或掩藏消息。”公子”言简意赅地道。
“所以才派了强弱不同的人来。若是几拨人带回去的消息有所不同,便说明消息有假,还能试出是否有人在刻意制造或掩藏消息。”又是恍然大悟一番,“所以公子才没取他们的性命,只是让我变着法儿地让他们受点儿苦!”
“公子”又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次没有斜眼瞧那男子。
男子兀自乐呵了一番。
而方才那处楼宇周边已然又恢复了一派干净如斯的模样,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不久前,此间曾发生过什么。
殿宇内,方才那持弓之人脚步轻快行至屋桁面前,禀报道:“公子,持械闯入界线之人的尸体都已处理好。”
屋桁坐于桌案前,正写着什么,轻声应道:“知道了。”
立于屋桁左侧的男子瞧出持弓之人面带喜色,开口问道:“则实,何事如此开心?”
则实摇摇头,“倒不是开心。”摆一摆手,道:“则诚,你不知道,今日持剑欲闯入阁中之众里,竟有临阵脱逃、知难立退之人,着实让人想笑。我持弓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
则诚闻言轻笑。
“还有这样的死士,当真是稀奇。”说话的乃是立于屋桁右侧的男子,名唤则信。
轻笑一声,则实继续道,“不过他运气挺好,原本我已经瞄准了他,但是他害怕得哆嗦着往后缩了缩,就到界线之外。”耸耸肩,“竟拣回一条命。”
自他一月前接任“卫长”之职以来,同样的试探之人便有三四拨。他遵从命令射杀持凶器欲闯入先知阁之刺客,其他一概不管。然则行射杀之举有一规矩,便是距离必须在一丈之内,若是刺客出了界线则不可再出箭。至于是否继续追击刺客,便不在他所虑范围之内了。方才他收了剑,便是因为那刺客竟侥幸退至界线之外。
“恐怕未见得。”说话的人是屋桁。只见他已放下笔,正将方才写好的折讯装入一细长木筒之中,木筒底部微见一点殷红小点。右手轻抬,朝着则诚轻声吩咐道:“传讯到百毒门分处。”
则诚接过木筒:“是。”
直至则诚的身影不见,则实也仍是未解方才屋桁所言,歪了歪头,开口问道:“公子方才所言何意?”
屋桁站起身,朝他走近一步,“想不明白?”
则实点点头。
屋桁看他一眼,问道:“则实,阁外护界设限一丈是为何?”
则实答道:“为防无辜之人闯入被误杀。”想了一想,接着道:“可此番持剑而来之人,鬼鬼祟祟,分明是刺客。只是侥幸逃出了界外,捡了一命。”
屋桁又问,“既是刺客,闯阁意欲何为?”
“......闯先知阁,要么是为了行刺,要么便是为了窃取阁中密辛。”
“那有些刺客,一路持剑直冲阁中而来,分毫未见犹豫之色,而有些刺客不仅左顾右盼,还会临阵脱逃,你道是为何?”
“说明有些是来行刺,有些是为盗物。”言罢须臾,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哦,方才那伙人乃是意欲盗取密辛!发现根本无法靠近阁中,所以临阵脱逃。”
“既是来盗取密辛,他若是两手空空而归……”
只见则实突然笑得灿烂不已,“明白了!他临阵脱逃,派他而来之人定会认为他办事不力,必不会轻饶了他!”
屋桁点点头。
林间树叶被风带起,轻轻摇曳几下身躯。
只见一黑影顺风飞驰而过,片刻后轻巧落地,下一瞬,身影已然隐进先知阁大门之内。
殿中,屋桁与则实的对话方消,便见方才那黑影单膝跪地,禀报道:“公子,天知阁传讯。半个时辰前,有几个黑衣陌生面孔进了叶家庄,闯进医坊中一通搜寻便出来了。之后到了一处茶坊歇脚,没一会儿便都被蚊虫叮咬,随后仓皇离开。”
“茶坊......”屋桁轻声重复二字,随后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那则实也先下去了。”
“嗯。”
殿中只剩屋桁与则信。
则信看一眼屋桁,轻声道:“公子,从传来的消息看,此次前来查探夫人消息之人似是比前几拨都更为逊色。”
屋桁长吁出一口气,一抹忧色爬上眉心,“如此费心多番试探,不可小觑。”
则信闻言亦是面露忧色,旋即又开口道:“则信还有一疑。”
“你说。”
“此次出手相帮夫人之人同之前的,可是同一拨?”
屋桁点点头。
“既是有意想帮,为何一直不表露身份?”
“也许是因为......是故人。”
“公子知晓出手相帮之人是谁?”
屋桁又点点头,“我在叶家庄内所做的安排是为了保护小痴的安全,他亦是。”
“故人......他......”则信喃喃一句,“公子的意思是?”
屋桁颔首。
若不是那个人,恐怕也没有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