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半个时辰后,叶梓才从藏声楼内出来,北玦的怀中多了一张包好的古琴,便是方才叶梓瞧中的“幽咽凝”。
岁呈街尽头便是永湖,是往来燕城之客必至之地,垣回路则贯通东西两个城门,是以岁呈街与垣回路乃是燕城中最为繁华热闹的两条街道,回燕楼、食为先、藏声楼、百味轩、珍宝集一众名声响亮的铺面均集于此。
屋橼之于“蜜糖百合酥”的喜爱叶梓一早便看出来了,藏声楼与“百味轩”想去不远,是以叶梓上了马车后便吩咐往百味轩去了。
眼下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百味轩”前亦是门庭若市。马车在百味轩门前不远处停下,北玦掀了帘子入轩采买,叶梓坐于马车之中等其归来。抬手抚上幽咽凝,想着再看一看,耳畔中却传来声声议论之语。
只听一人道:“听说了吗?前几日这闻盟主又得了个女儿!”
又一人惊道:“又是个女儿?!”
“又是女娃……”
“是啊,这都第八个了!”
“这闻家盼男丁如同久旱盼甘霖,之前便有人说,这七夫人若是真能生下个儿子,恐怕身份就不一样了。可是,她没这个命啊!”
“是啊。”
“是啊。”
议论声似乎近了些,应是那几人正往马车停驻的方向走过来。
又有人补充道:“我还听说,闻氏子弟下山到上幽城采买物品时听到有人议论此事,他们气不过,便大打出手了,打伤了不少人呢。”
“啊?打伤了人?”
“是啊。不过听说不是闻盟主手下的人,而是……”略略压低了声音,“而是闻四公子身边的人。”
众人恍然大悟,发出一阵感叹。
“也怪那些人说的话太难听,这不是闻四公子的夫人也即将临盆嘛,可因为这七夫人生的还是个女儿,就有人说闻四公子的夫人肯定也生不出儿子......”
“哎呦,怪不得人家要出手打人了。”
“是啊,这话谁听了心中不气愤?”
“听说闻四公子知晓此事后还找上门去,同闻盟主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呢。”
“不止呢。说是那四公子手下的人还将那七夫人羞辱了一番,连九姑娘的满月宴都不让办了。”
“哎呦呦,你说说这......”
议论之声渐远,但还是缓缓飘进耳中。
“那七夫人能答应?”
“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这闻四公子的夫人那是原配正妻,那七夫人不过是个妾室,现如今瞧着也并不似从前的四夫人那般得宠,就这样还能跟正头夫人叫板不成?”
“哎呦,可这说来也不是这七夫人的错啊。”
“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啊?就她那身份,不是她的错也是她的错了。”
“啧啧啧......这个九姑娘,只怕没什么好日子过......”
“再怎么说也是闻盟主的女儿,日子能不好过到哪儿去?咱们啊,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自闻褚的妾室得了第四个女儿之后,有关“闻家恐再不得男丁”的风言风语便出现了,之后他的几个妾室又接连产女,风言风语自然更胜了。闻褚的四弟闻祐不是个脾气和善之人,他的夫人即将临盆,而恰恰闻褚的七夫人又生下一女,坊间议论之声势必如滔天巨浪呼啸而来,闻祐手下的人听得后大打出手虽然不对,但倒也是情有可原。但是那七夫人也着实是可怜......
叶梓收回去抚幽咽凝的手,摇摇头,轻吁出一口气,心道:竟是无意间听了一番闲话。
面前忽然一亮,北玦掀了帘子进来,手中大盒小盒的糕点提了一摞,原本不常笑的脸颊上出现一丝喜色,道:“夫人,又出了好些新口味的点心,我想着姑娘喜欢,便一样买了一盒,想着拿回去让她都先尝尝。若是喜欢,到时便再来买……”见叶梓双目直直瞧着她手中的那一摞糕点,没什么反应,迟疑道:“我......是不是买太多了?”
叶梓回了神,将自己从方才议论声所论之事抽出来,摇摇头,笑道:“无事,再多橼儿也吃得完。”
马车方才在府门前停下,还未停稳,叶梓便听见了南钰的声音。她应是瞧见了马车便急急迎上来,口中道:“夫人,出事了。”
叶梓眉心微皱,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
南钰急急禀明:“说是姑娘在学堂中不慎将人推倒在地,现下已然被老太爷赶到祠堂中罚跪去了。”
“你说什么?”叶梓稍惊,又问:“可知是因为何事?”
南钰一阵期期艾艾,似是实难启齿,“说是......”
北玦也有些急了,道:“你倒是快说啊!”
南钰跺了两下脚,道:“说是,说是因为一块蜜糖百合酥。”
“什么?”叶梓有些难以置信。
为防两个孩子饿了,二人到学堂去时,叶梓都会吩咐南钰与北玦装些糕点让二人带上。日前屋橼同叶梓说及,学堂中有不少孩子似是从未尝过那些糕点,她想着能多带些去给他们尝一尝。屋橼有分享之意叶梓自然是欣慰的,便就允了。
今日她出门前特意嘱咐了南钰与北玦多装了些在马车上让屋橼带至学堂。蜜糖百合酥是屋橼最喜欢吃的,是以叶梓嘱咐了让多带了些。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一块蜜糖百合酥,竟会生出事端,而且这事端还严重到让屋炑将屋橼赶到祠堂中去罚跪。叶梓只觉忽然之间一个头两个大。
眼下她虽尚且不知屋橼为何会失手致人摔倒在地,可不论前因后果为何,屋橼既是伤了人,她便是确确实实犯了错。南钰言及她已然被屋炑赶到祠堂中罚跪,则说明屋炑不仅知晓此事,而且已经动怒。叶梓在心中哀道一声糟糕,着急忙慌地下了马车,甚至来不及吩咐北玦将幽咽凝与才买的糕点拿回南苑,携了南钰直直往四知阁去了。北玦看了一眼马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又急急看了一眼叶梓与南钰离去的背影,一咬牙一跺脚,立马抱起东西往南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