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宴者众多,若说有不少人不识得实属正常。可那中年男子在江湖上却是赫赫有名,若说不识,只怕不配为江湖中人。他便是如今百毒门四司事中资历最老、制毒之术最为高超的司事冯明。
冯明自小便跟着沐遥学习制毒,从前沐遥闭关制毒,百毒门中多数事务都由其料理,各派之中所有大事,多数时候亦由他带领参加,是以,江湖中人大多识得他。
方才那聊得起劲的几人亦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几人便是瞧着百毒门一众纷纷离席方便,这才大着胆子议论“林嗔未到场”之事,眼下众人回席,他们自然便不敢如方才那般放肆。
待得身旁经过的一众人缓缓走过,几人才又开启话闸,只是话锋陡然转向闻褚又得一女之事上。
“闻三公子又得了个女儿,也不知闻家上下是喜还是悲啊。”
“哎呦,这自然是不高兴的啊。你没听说啊,未生产前可有不少大夫称六夫人这一胎必是个公子。可眼下......”
“可不是嘛?这当时多高兴,现下可就有多不高兴喽......”
一人压低声音吃惊道:“这都第七个了吧?”
“是啊。自从闻三公子的原配夫人景氏生下一子遁入空门后,三公子这些年纳进门中的一众妾室竟都生了女儿,再也未得男丁。”
“哎呦,莫不是这闻三夫人遁入空门一事真有隐情?所以才……”
“......嘘,小声些,小心闻家的人听了去,可有你好看的。”
“……”
下一瞬,屋权端着酒杯的身影出现在桌前。他自正席往下敬酒而来,笑着道:“诸位,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众人立时亦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二公子客气了!这食为先的美食、回燕楼的名酒,如此美酒佳肴,怎么能说招待不周?”
屋权礼数周全地笑着:“舍弟分身乏术,权代之谢诸位赏光前来,望诸位多包涵,多包涵。”
众人虽知他不过是随口寒暄,但这些客套俗礼由他做来倒显得十分真诚,并不会让人心生不悦。
等众人皆饮尽杯中之酒,他才放下酒杯,寒暄几句,又往下一桌去了。
几人瞧了一阵他的背影,又坐下聊起来。
一人道:“这屋二公子还真是不错啊。”
“是啊。瞧着确实不错。”
“从前便听闻这屋二公子性情温厚,是难得的和善之人。原以为是江湖中人夸大其词,今日一见,竟是名不虚传。”
“是啊。瞧他的动作言语,实在是周到有礼。”
一人看一眼又往更末处席间走去的屋权,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开口道:“我可听闻,屋权公子也曾为下任阁主之人选。”
众人闻言似是又被旋开了话匣子,立时议论起来。
“是啊。早几年江湖中确实有过传闻。”
“从前各派门中若有大事,屋老阁主都带着屋二公子一同前往,却并未带上三公子与四公子,所以当是便有人猜测,也许这屋老阁主意欲传位于屋二公子。”
“是啊。这屋权公子虽是屋鈢老前辈的长子,但自屋鈢老前辈去世以后便被由屋老阁主养育教导,感情自然亲如父子。加之先知阁阁主之位由叔伯传至于侄儿也并非未有先例。从前屋冧前辈不就是由其二叔屋杲亲自选定,成了阁主。所以江湖上的猜测之声便渐渐大了起来。”
“所言不错,尤其是宁州冯家的灭门案之后,猜测之声便更盛了。那案子官府查了一月毫无头绪,只能求助先知阁。屋老阁主当年本不欲与官府有所牵扯,不过冯家三十一口一夜之间被灭,引得百姓人心惶惶。为了尽快查明真相,还百姓安乐,这才答应助朝廷一臂之力。当时便是派了屋权公子相助,谁曾想,他就只到了冯家一回,便寻到了破案的线索,五日之内就找到了凶手。屋老阁主闻之喜不自胜,对他这位之侄儿赞赏有加。”
一人略带惋惜之色,“只是之后屋三公子与屋四公子侠名渐起,猜测屋二公子登阁的传闻便渐渐消了。”
众人点头如捣蒜,“原来如此。”
“如此说来,这屋权二公子、屋桁三公子、屋桤四公子谁登高位都有过传言啊。”
一人摆摆手,“唉”一声,“这传言即是传言,眼下事实摆在眼前。今日便是屋三公子行登阁之礼!”
“是啊。先知阁自创立以来,阁主之位都是由前任阁主亲自选定。屋老阁主既然选定屋桁公子,那必然是有他的道理。”
“是啊。屋三公子仁厚侠义、洞察世事之名谁人不知,如此之人,可不是下一任阁主的不二人选嘛。他登阁主之位是实至名归!”
“是啊。”
“来来来,喝酒!”
“喝酒!”
“......”
送走一众宾客后,已然快至酉时。然而屋桁仍不得闲,天知阁派来传讯之人已然在风雨亭内等候他多时了。
屋桁行至风雨亭内,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来人先是呈上了一份清单,而后同屋桁禀明最新得到的讯件。
“阁主,天知阁传讯,在城外一片树林中发现了那闯入阁中的几人的尸体,是一剑毙命。”
屋桁点了点头。那人又继续道:“与我们一同追捕那伙刺客的那几人,身手颇为矫健,但......”头垂得更低了些,“属下无能,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剑法。”
屋桁摆摆手,“非是你们无能。能将闯入先知阁中之人一剑毙命,他们的武功恐怕江湖之上都少有敌手。”
那人抱拳道:“谢阁主体恤。”
屋桁接着问道:“如今可还跟着?”
来人摇了摇头,“我们的人只稍稍跟得近了一些,他们便发现了。”
略一颔首,屋桁道:“知道了。还是传消息出去,说阁中遭袭,另外将有讯件焚毁的消息也放出去。”
“是。”来人应道。
屋桁又道:“好好处理那几人的尸体,别留下痕迹。”
“属下明白。”
“你先回去吧。”
“是。属下告退。”
那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屋桁轻捻了捻手中的清单,然后缓缓翻开,凝神细看了片刻。
起身正欲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些微响动。屋桁微一回头,瞧见了栾缙。
“栾叔。”屋桁朝他见礼。
“三公子。”栾缙亦朝他揖了揖手,接着道:“老爷今日似是多饮了些酒有些醉了,劳三公子移步知微阁过去看看。”
屋桁闻言面露忧色,立即颔首道:“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