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甄晓在距她们较远的一张桌子上吃饭。
“怎么办?是哪一个?”甄晓问。
“你去问问?”我说。
“太直接了吧?”
“不是播音班的吗?你就借口向她们讨教有关科学发声的问题。”
“这行吗?”
“怎么不行?你虔诚一点就是了。”
“这样不好吧。”甄晓犹豫着。
“把握幸福,只在一念之间。”我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说。
“好吧!”甄晓一咬牙,站了起来。
只见甄晓在餐桌间迂回了几下,站住不动了,好像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径直朝骨感的女生走去。走到边上,女生抬头看他,甄晓身子挺得笔直问她问题。但很快,甄晓就离开了那张桌子,眼睛朝我看了一下,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走向另一个女孩。他跟她来回说了三五句话,只见那女的一直在摇头,然后站起来端着餐盘走了。甄晓挠挠头发,向我走来,脸憋成猴屁股那么红。
“我靠!”甄晓坐下来。
“怎么了?”我问。
“他妈的一个都不是!”
“怎么会呢?就她俩穿粉红衣服啊!”
“算了,走吧走吧。人家都把我当神经病了。”甄晓闷闷不乐地说。
我们离开食堂,在操场瞎溜达,然后坐在西侧的看台上,呆望着眼前一片绿油油的人工草坪。我抬眼望去,看到东侧看台下有几个人在晨练。仔细一看,发现一团粉色,在旭日的照射下,很显眼。
我用胳膊肘碰碰甄晓,指了指对面说:“还有个粉红色!”
甄晓漫不经心抬起头来,看了看,说:“穿粉红色的人多了。”
“坐着冷,走走吧,去看看,万一呢。”
我们站起来,拍拍屁股,下了看台,顺着跑道朝西边绕。距离那团粉色比较近的时候,甄晓突然站住了,兴奋地说:“肯定是她!”
“为什么?”
“我见过她,以前在操场见过她练嗓子。跟播音班的人站在一起。”
“哦。”
“而且,你看她多高,好像不止一米七○,而且,也足够瘦。”
“那你去问问?”
“好!”
甄晓一路小跑过去,在女孩边上停下来,他们交流起来。过了三分钟,甄晓回来了。
“怎么样?”我问。
“没错,就是她!播音系的,比咱们低两级。”
“叫什么?”
“叫……哎呀,我忘问了。”甄晓拍一下脑门儿。
“这都忘了?那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我问她几点了。”
“我靠,你太夸张了,你看你手上。”我指着甄晓的手。
甄晓抬起手看看,问:“怎么了?”
“你不是戴着表嘛!”
“我靠,糊涂了。怪不得她表情怪怪的,肯定又把我当神经病了。”
回到宿舍,马俊询问甄晓的战况。
“电话号码有了没?”马俊问。
“没有,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要电话号码的。”
“她哪一级的?”
“比咱们低两级,大一新生。”
“我帮你问问。”马俊掏出手机发短信,一边发一边说,“我认识她们班一个男生。”
过一会儿马俊有了消息,搞到了那女生的电话。甄晓存了电话号码,并知道了她叫葛诗文。
“接下来该怎么办?”甄晓问。
“你给她发短信啊!”马俊说。
“发什么?”
“发你想说的话呗!”
“我想说,做我女朋友吧。这太直白了吧?”
“这女孩名字挺特别。”我说。
“葛诗文,好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马俊说。
“你就给她写情诗吧!”我说。
“这主意不错!”马俊拍了一下腿说。
“你看我像会写诗的人吗?”甄晓发愁地问。
“我俩帮你写呗!”马俊说。
我和马俊当场一人写了一首诗。
我的是:
我是你风中的柳
你是我风中的筝
我独自在风中垂丧
因为没有牵你的线
为了风中的我
为了风中的你
我中了风
马俊的是:
太阳升起
一朵浮云
投下一处魅影
你是那美丽的影
我愿是那云
用尽全力凝结自己
即使不能接近你
也愿为你守卫,给你安全
我们把诗写在各自手机上,然后发给甄晓,甄晓看后哈哈大笑,说牙快酸倒了。我和马俊的意见一致,我们认为:你觉得酸,人家女孩不觉得酸。
甄晓采纳了我们的建议,当天傍晚时分,给葛诗文发了短信,他先发了我的,他认为我写的有点幽默,以幽默开头比较好。
十分钟后,有了回音。葛诗文发道:请问,你是谁?
甄晓问我和马俊应该怎么回,马俊说:“你就说,一个总在远处看着你的人。”
我连忙制止道:“弄得跟鬼片似的。不能这么发。”
“那怎么发?”甄晓问。
“你就说,一个喜欢你的人。”
甄晓照我说的发了。
可那边没了反应。过了半小时,还是没反应。
马俊躺着说:“她每次都一个人吃饭,可见朋友很少。现在又是‘非典’期间,无所事事,她收到这种短信,应该欣喜才对,怎么连反应都没有。”
又过了一小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甄晓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终于响了一声,甄晓兴奋地点开一看,上面写着:尊敬的用户,您的余额不足,请及时充值。
“我靠,原来是没钱了!手机没钱了是不是收不到短信?”甄晓抬头问我们。
“好像能收到的吧。”我说。
话音刚落,甄晓手机又响了,打开一看,终于是葛诗文发的,写着:我认识你吗?
“哈哈!有回音啦!”甄晓在原地手舞足蹈起来。然后,他又看了一遍,发现显示的时间是五十分钟前,“我靠,这手机太他妈耽误事了!人家早就发过了。”
甄晓迅速回复:你不认识我,但相信我们会相识的。
然后,再次没了回音,一晚上也没有,所以甄晓也就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中午,甄晓发了马俊写的那首诗。很快有了回音。葛诗文说:你不是乌云吧?
甄晓赶紧发道:我是白云,不,你是白云,我是黑土。
葛诗文说: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甄晓臭美道:我身边的人也这么说。
然后葛诗文又没了回音。
甄晓问我怎么办,我说:“女孩儿肯定不会主动,你多主动就行了。你看,我和方君当年,我多主动啊,那么硬的骨头都啃下来了。”
甄晓点头称是。
加快甄晓和葛诗文恋爱速度的是一场话剧。
有一天,上表演课的时候,甄晓突然向老师提议:“老师,咱们排一个抗击‘非典’的话剧吧。”潘老师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后来,上级领导也同意了。
工作马上展开,先是你一言我一语侃,侃出了几个人物,慢慢地人物有了性格,然后依据人物的性格发展出了故事。又经过三天讨论,我们完成了剧本,名字就叫《非典》。马俊负责记录整理,然后印发给大家,回去研读,揣摩人物。因为平日没有杂事,每天都充分利用,只排练了半个月,话剧就可以演出了,地点是学校小礼堂。演出前,我对甄晓说:“你在这个剧里面是绝对主力,戏份很重,而且演得精彩。你应该趁机把葛诗文叫来看,让她对你有全新认识。你俩也该见面了,不能再柏拉图了。”
甄晓一拍脑门儿说:“好主意啊!”
《非典》只演一场。一般话剧都是演出多场,但此次演出因在“非典”期间,要避免聚众,所以只演一场。
甄晓在演出前一天晚上邀请了葛诗文。葛诗文同意来看,为此,甄晓紧张了一整天,不停地背台词,生怕忘掉。甄晓在专业上很自信,常常目中无人,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演出当晚六点半,观众陆续进场,全体观众不约而同戴着口罩。我们从侧幕向下望,台下一排排又白又圆的东西,像刚出笼的馒头。剧场里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味道很浓,因为观众入场前刚刚喷洒了一遍。
也许大家憋了太久,演的时候都很卖力气,效果不错。最后,校领导上台跟我们一一握手,表示祝贺,认为我们这个剧鼓舞了师生抗击“非典”的勇气。甄晓站在台上,目光不时朝观众席张望,但观众戴着口罩,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卸妆时甄晓问我:“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了?”
“葛诗文。”
“没,都戴着口罩呢,认不出来,你给她打一电话吧,约个地方见。”
“你跟我一起吧。”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当灯泡,这么胆小,这可不符合你性格呀!”
“老天爷不能容许一个人太完美。”
“你听我的,自己去,我去会碍事。”
“碍什么事?”
“万一看上我怎么办?”
“我靠,你行。我自己去吧。”
晚间,我正和马俊在宿舍阳台下象棋,门轰的一声开了。甄晓红光满面抓着大把烤肉,提着一打啤酒进来了。
“喝酒!”甄晓把吃的往桌上一扔说。
我和马俊对视了一下,判断他成功了。
“快说说,怎么回事?”马俊问。
“她觉得我演得牛逼极了!”甄晓打开一听啤酒,喝了一口说。
“然后呢?”我问。
“我就跟她神侃表演。她喜欢陈道明,刚好我也喜欢,我就跟她侃陈道明,把她侃晕了。”
“她答应你了?”我问。
“当然了!”甄晓一气儿喝完手中的一听啤酒,又说道,“不过,她说看我的样子不可能写出那些诗。我就一五一十给她说了实际情况,她没怪我,她笑了。哈哈!”
这天晚上,甄晓史无前例地喝了四听啤酒。对常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他来说,真是喝大了。甄晓喝到第四听啤酒的时候,浑身发红,尤其是手臂上的一道疤,更是通红无比。他把空易拉罐往地上一扔,干笑了两声,扭头就吐,把一整天的食物吐得干干净净,然后,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倒下了,一头杵在刚刚吐的污秽物上,整个脸以及部分头发,埋没在呕吐物里。
我和马俊凭借着超人的毅力和耐力,替甄晓弄干净地面以及他本人,并把他扶到床上。他刚躺好不到三分钟,脑袋一歪,嘴里竟吐出白沫来,再看他,居然翻白眼了。我和马俊吓一跳,赶紧摇他,推他,拍他的脸,他竟毫无反应,只是口中的白沫越吐越多。
“我靠,这可怎么办?要出人命了!”马俊喊道。
“掐人中!”我急中生智。
马俊上前用拇指掐甄晓的人中,我冲进卫生间接了一杯凉水,跑回来对准甄晓的脸猛泼下去,甄晓终于醒了,缓缓睁开双眼。
“你丫吓死我们了!你终于活了!”马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
“我怎么了?”甄晓仿佛刚出生的婴儿,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