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让原本觉得自己过份了想要服一服软去扶她的林珑顿时缩回了手,这侍女她不认得,可却知道能唤一声太太的,必是霍家的侍女,那悄然伸出的手又缩回袖中,她为她死去的父亲不值。
正掀帘子进来的权家其他的媳妇也都是一怔,明显是听到了林珑姐弟三人的称呼,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权萧氏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他们姐弟仨会这么倔强。“珑姐儿,她到底是生你养你的亲娘,别这样对她。”
权吕氏也上前劝道:“你娘一听你们回京就立刻过来了,这一大早的连早膳也未用,母亲与子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她也有她的难处,你就体谅她一二才是……”
林珑不吭声地听着这大舅母的话,心里却是翻江倒海,那一声霍夫人是出气了,可自个儿也并不好受。只是想到栋弟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她这个最应爱护他的亲娘又在哪儿?在临沂伯府享受着她的荣华富贵与至高至贵的爱情,袖下的拳头又握紧,始终没再松口。
权美环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把握住林珑的手,看向另外两个儿女,“娘也想你们,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
“既然想,为什么不到苏州来看看我们?”林琦逼问道。
林栋想到自己的遭遇,小脸一直是紧绷的,人性本自私,他怪不了母亲改嫁,只是知道当初她若不改嫁,肯为父亲守着,有外祖父在,他就不会遇到那么龌龊的事情,因而他渐渐移开目光不去看母亲哭泣的脸,有些伤害不是几滴泪就能弥补的。
“我……”权美环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说她家下事情多,要忙着在公婆面前立规矩,或者是说忙着得到继子继女的认可,这些推搪之词她还不至于厚脸皮地说出来。
“何必为难呢?”林珑抽出她握住的手,“既然要姓霍,就不要再回头看。”
“珑儿,娘不想的。”权美环略有几分崩溃地道。
权萧氏的嘴角抿得很紧,权家的儿媳妇轮番上阵一一劝说,谁若能劝得林珑姐弟仨改变主意,那谁就是最大的功臣,在公爹与婆母面前就最有面子。
正在场面失控的时候,外头传来声如洪钟的声音,“我的外孙与外孙女到了没有?”
林珑姐弟仨一听是那外祖父的声音,立即看向门帘处,果然,随后门帘被人粗鲁地掀开,身材仍高大壮硕的权衡进了来,后面跟着他的长子权延肃与次子权延律。
权家的儿媳妇都停下了劝说,权萧氏已是起身相迎,没想到老头子会过来,这是相当重视林家这几个孩子了。
林珑忙屈膝行礼,“见过外祖父。”
林琦与林栋也礼数周到问候。
权衡打量了一下这几个外孙,随后大笑地让他们起身,利落地坐在主位上,“这三年来,外祖父没能照拂你们,外祖父惭愧啊,珑姐儿、琦姐儿、栋哥儿,你们不会记恨我这个外祖父吧?”
林珑姐弟仨对视一眼后,林珑才道:“外祖父无须自责,这苏州太远鞭长莫及也在情理当中,再说外祖父年事已高,外孙女岂敢有怪罪之理?”
林栋也附和了几句,“外孙绝没有这样的想法。”
“甚好,你们都是明事理的好孩子。”权衡赞扬道,看了眼表情凄苦的小女儿,为人父母者到底还是记挂自己的子女,“你娘同样也是这样,她不是不关爱你们,只是没法前去,你们能体恤外祖父,为何就不能体恤一下你们的娘呢?”
林珑一怔,很明显权衡这外祖父是将之前的话都听在耳里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的,他这是希望自己能与母亲摒弃前嫌重修旧好,但真的能这么容易?眉尖紧蹙起来。
权美环感激地看向老父亲,自从她执意改嫁后,老父亲越发不待见她,没想到还能为她劝说几个儿女,她上前再度表态,“娘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可是娘一直真的有记挂你们,这个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娘没有半句虚言。”
林琦最先受不了地“哇”一声哭出来,在内心深处她是思念母亲的,所以第一个扑进她的怀里,“娘……”
“琦儿。”权美环抱紧次女,抹了一会儿眼泪,又看向另外一双儿女,林栋却不看她,两眼只看向林珑。
权美环也发现了这情况,两眼看向长女,“珑姐儿,你真的就不能原谅娘吗?”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珑姐儿,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在,别到那时候再来后悔。”权衡语重心长地道。
林珑卷了卷手中的帕子,最后还是飞快地唤了声,“娘。”
林栋见状,随份子般低低地喊了句“娘”。
在这厅堂不起眼处的绿姨娘心里一阵发酸,看着那边厢的感人的戏码,她到底还是多余的,她不后悔这三年来的付出,但亲眼看到这场面还是感觉到痛彻心扉。
权美环看着几个儿女各异的姿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父亲出面,慢慢会好的,遂也心满意足地拥紧林琦,好歹还有这个可安慰。
权吕氏等儿媳妇不管真感动还是做戏,纷纷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这就对了,母亲与子女哪有隔夜仇的?”权萧氏满意道,伸手揽住林珑,“珑姐儿的婚事我们自然要做得很好看才行,你放心,外祖母不会让你委委屈屈出阁的。”
“并不会委屈,苏州巡抚的夫人是我义母,她自会来主持婚事。”林珑表情淡淡地道。
权美环一听这个,顿时一怔,眸子里的光彩黯了下来,随后又是一副无事人的样子。
权萧氏惊道:“怎么能让外人来主持?你这孩子连订亲这么大件事也不跟们来信相商一下?若不是老襄阳侯提及,只怕我们仍然被蒙在鼓里。”最后竟是责备林珑不提前打声招呼。
这一番话听来并不顺耳,至少在林珑耳里是这样的,“当时办得急也只能这样,我义母倒也把场面支起来了,并没有什么委屈。”瞟了一眼亲娘,“再说这么尴尬的关系,我也不好为难外祖父与外祖母和……娘。”最后还是唤了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