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安上楼来到放着自己行李箱的房间,感叹了一下虽然这个小洋房别墅整体风格看起来很压抑,可架不住人家空间大啊,如果是自己租的那个小房间,整个这么冷淡的色调和灯光,又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那就会像是待在劳改所了。
但在有格调的大房间里也不能改变她审计民工的本质,在工作日不工作就有一种要吃不上饭了的罪恶感。
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按下开机键,在电脑一点面子都不给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笔记本已经坏了好些天了,之前在特情中心都是用的房间里的台式机都忘了这茬。
虽然是公司的电脑,损坏后P所也还算大方,不会让自己赔,可现在不能工作了,还真是麻烦。她只能敲开欧凯的房门,不好意思的问下这个豪宅里的犄角疙瘩里可不可能会有多余的电脑。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欧凯的姐姐肯定是个洁癖,就算有电脑欧凯也不会让自己用。
但当欧凯开声说:“你要有急事的话,就先用我的电脑吧。”叶长安还是有点意外,不过她很有分寸的拒绝了欧凯的好意,“不用啦,我怕看到什么商业机密到时候欧总杀人灭口。”
叶长安的嘴总是跑的比脑子快,下意识的在有人对自己好的时候退三里,生怕麻烦别人。
欧凯眼皮往上抬,嘴角微微上扯,一个您请便,不要再打扰我了。
门被带着关上的一瞬间,站在门外的叶长安感受到了一阵凉风。
不能干活了的叶长安也只能请假了,年假之前都用完了,新一轮的年假要等年审周期过去,也就是4月份才开始算。现在的事假是要扣工资的,叶长安感到一阵心痛。
在电话和领导沟通的过程中,领导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交待她和客户说清楚情况,手头工作暂时转接给其他同事,注意身体,但就是没说这几天可以不算是事假,不用担心扣工资。比起没什么问题的身体,她更关心自己的钱包啊。
想到项目还要转给其他人,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再转回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到上海或者修好电脑的叶长安放佛看到了自己的绩效工资也在离自己而去,一头倒在了被子上,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躺在床上为还没到手的钱感到悲伤的叶长安刷起了微博,祈祷疫情能出现转机,但越看心里越觉得恐惧、害怕以及庆幸。
之前只攻击年轻女性和慢性病患者的病毒已经进化到无差别的入侵程度,确诊的人里甚至都有刚出生的婴儿,从生下起就开始发烧,连啼哭都没有就昏昏沉沉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看到那个孩子的母亲悲痛欲绝的接受自媒体的采访,叶长安在下面评论了一句,”请给他们一个安安静静悲伤的环境吧。“
病毒是如此的顽强,人类的生命确是如此的脆弱。原来被叫做睡美人的病毒,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渐死症病毒,因为感染的人群扩大了,躺在病床逐渐枯萎的不单是妙龄少女们,还有处于各种生命阶段的人,但病症还是没有变,从反复的发烧开始,慢慢失去知觉,变成植物人,最后失去生命。
叶长安转念想通了,领导说的对,身体健康最重要。既来之则安之,钱财乃身外之物。还是先活着享受下生活吧。
但太久没有闲下来的叶长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享受生活。前几天知道外公去世的时候闲下来是心里空荡荡的无力感,现在的她是有力气不知道往哪使。
叶长安打开音乐软件,点开很久都没有去听过的每日推荐,那曾是她经常听的一个栏目。
工作以后,她也学会了像职场精英人士一样,利用每一个可利用的碎片化时间。听社畜自我安慰,越听越焦虑的得到APP,听有声书,听播客,就是越来越少听歌,听也是一些不打扰思考和工作的轻音乐。
每日推荐里也都相应的全是轻音乐,所谓智能推荐,大多只能根据你的过去来设定你未来的喜好,里面有一首可能是推广曲的叫《我打工的咖啡厅》,突然不想听轻音乐飘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叶长安点开了这首歌。
“他上班前会顺路买杯不加糖的咖啡”
“强迫自己面对每天工作的忙碌”
“她买了黑咖啡坐下翻开考试的书”
“皱着眉试图要了解难懂的题目”
“他们努力的想着应该要前进的方向”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们也许有解答“
叶长安在歌声里听出了社畜的忙碌与麻木。少年们停下来休息会想着如何去玩去潇洒,自己想到的却是没有工资,看来是已经老了。
窗外下起了阴冷的冬雨,咚咚的雨声落在地上,打在窗户上,让世间的闹剧与悲苦变得肃静。
叶长安朝房间与露台隔离的落地推拉门走去,虽然露台被打造成了一个玻璃隔离成的阳光房,室内的暖气不会跑出去,但叶长安也是下意识的觉得把门关上更省电,但在关门时好像看到对面有点远的洋房阳台上站着一个小孩,淋着雨。
对面的阳台没有亮灯,路灯也只是驱散了自己周边一小圈的黑暗,叶长安看的并不真切,想是小孩子好玩淋雨吧,自己小时候也喜欢淋雨。
回到房间的叶长安在手机上惯性的打开了工作邮箱,一堆没有看的邮件大多都只是抄送给自己的,并无兴趣。
之后再切换到自己的私人邮箱,才发现自己之前有一封老友的邮件没有回,他又发来了新的一封,问睡美人的疫情有没有蔓延到上海,在上海的她是否安好。
这位老友是个法国人,带着法兰西人特有的浪漫与多情,还很能共情。
叶长安在从英国回来临走的时候,和一群这辈子再见机会都少了的外国朋友在pub里侃大山。侃着侃着离别的愁绪便随着酒精散发了出来,一群酒量不行的英国人已经high到要换一家更high的pub喝,放佛忘了他们是来送行的。只有那个法国人察觉到了叶长安的不舍,对她说保持联系。
成年人的友谊就像两条偶尔交汇的河流,走过一段后就带着回忆自动分流了。
一般朋友是很难保持联系的,因为找不到关联词的联系费心又费力,还不如让友谊停在最灿烂最不尴尬的时刻。
这位法国人曾和自己一起吐槽过英国人寒暄时所说的”see u later”的later可能是漫漫余生,还是gone and forever听起来比较坦诚。他说的保持联系却还真的保持了联系,逢年过节的问候,升职加薪时喜悦的分享等等。
只不过两人回信的速度倒真的是很慢,像飞鸽在中国,东海,太平洋,北美大陆,大西洋,英伦三岛,英吉利海峡,法国往返一样慢。但这种节奏对两人来说都很适宜,有东西可以分享的时候再写,没有了现代人及时回复的压力。
叶长安庆幸这位老友再追加了一封邮件,否则自己这次可能就真的忘了回复这件事了,她在回信里提到:
“我现在所在的城市正在经历一个特殊的时期,我也在这里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