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班,庄晓跟大钟他们一起走的,结果出了市局竟然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乔大毛?”庄晓看看他,十分意外。
乔大毛精神了许多,见着庄晓也很高兴:“警察同志,原来你真是市局的啊,我问了李警官好久,他才跟我说你可能是市局的,我在这儿等了你好几次,终于等到了。”
大钟还在一旁,神色有点不善,上前拦在庄晓面前,“你想干嘛?”
乔大毛赶紧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庄晓:“这位警察同志,我来还你钱,谢谢你那天给我钱吃饭。”
大钟想起来了,这是那天庄晓随手救的小混混。庄晓自己也愣了一会儿,半眯起眼看乔大毛:“你哪来的钱?”
“警察同志,你放心,我找到工作了,当保安,这是我光明正大挣的。”乔大毛笑了一下。
庄晓狐疑地打量他一下,“保安?谁家敢雇你当保安,他们不知道你有前科吗?”
乔大毛有点不好意思:“那不是以前嘛,我都改了,再也不干那种小偷小摸的事儿了。我现在跟着我大哥干,每个月他给我开四千的工资,管吃管住,也算是正经活儿,你放心,这是正经来路的。”
说白了还是在混道,只是跟以前不一样,跟人混了。庄晓不想搭理他,“这钱不用你还,你拿回去吧。”
乔大毛一愣,有点着急地解释:“警察同志,你相信我,我真的改了,不信你可以去派出所问李警官,他知道我的。”
庄晓抱胳膊站住:“乔大毛,你要真是找个保安的活儿干着,我是挺替你高兴的。这钱也不多,我当时给了你也没打算让你还。只要你以后再别出去干那种事,就算你还我了。”
乔大毛脸都涨红了,“那不行,那个时候我刚出来,都快饿死了,你那二百块钱真是救了我一命,这不是钱的事儿,这是救命恩,得报。”
庄晓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人真奇怪,不用你还钱还不是好事?”
大钟见不得庄晓被这种小混混纠缠,上前推开乔大毛:“行了,别借着还钱来纠缠人,睁开眼看清楚,这是警察,收起你那些心思。”
乔大毛被说的脸一红,张嘴要争辩。庄晓怕大钟冲动,赶紧拉了他一把:“师兄。”回头看看乔大毛,突然想起他也是在市中区活动的,也就是顺便多问了一句:“乔大毛,这钱我不用你还,不过有事找你帮忙。你认识豹哥吗?”
乔大毛愣了一下:“哪个豹哥?”
“有好几个豹哥吗?我找这个是混金沙路广川路那片的,一米八多,有点胖,光头,身上纹满了纹身。”
乔大毛想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有这么个人,听说过,但我不认识,我大哥认识。”见大钟和庄晓对视了一眼,乔大毛又不确定了,“怎么?他犯事了?”
“没有,有点情况想打听,你有手机吗?留个电话吧,回头我找你。”
乔大毛疑惑地给庄晓留了电话。“那个,警察同志,是不是有啥事啊?”
“你怕连累你?你不是早就不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儿了吗?那还怕什么?”庄晓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你不是说我救过你吗?我要是坑你,当初救你干嘛?你先回去吧,来找我的事儿先别跟别人说,明天我跟你打电话。”
乔大毛满心疑惑地走了。庄晓站在原地想事情,把乔大毛这个事儿前后想了一遍,这才回头招呼大钟,一回头就愣了:“师兄你笑什么?”
大钟脸上的笑意都忍不住了,“有时候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庄晓不知道他指的什么,“嗯?”
“这么快就发展线人了。”
庄晓也笑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发展成线人呢,这种小混混游手好闲惯了,很少有人肯正经找个工作干,我明天去派出所问问看。再说,就算他真能打听出豹哥,估计也打听不出豹哥的女朋友。说不定最后也没啥用。”
第二天,庄晓就跑到文化街派出所,找当时处理乔大毛的小李了解情况。要说这个乔大毛还真是运气好,当初老邱没去报案,让他捡了个大便宜,才拘留十五天就放出去了。出去后竟然真的找了个烧烤店打工,泼下身子干,夏天那一个月可能挣得不少,把高利贷还上了。放高利贷的大哥估计看他有点意思,就推荐他去一家会所,跟一个叫老旦的人干保安。
“会所?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金豪,我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叫这个名字。”顿了一会儿,小李又跟庄晓说:“同志,也不是我故意违规把你的信息告诉他,确实是这个小子这回出去后表现良好,那个老旦虽然有点背景,但为人仗义,约束手下小弟,从来不干收保护费,欺压老百姓的事儿,我们这片都知道他。乔大毛跟了他,也算走正道了,要不就凭他那几次前科,想找个正经工作可不容易。乔大毛说他出去的时候,你救了他,还借他二百块钱,他想还你钱。我也不认识你,只是看你跟小胡一起来的,猜你是市局的,看乔大毛还算表现不错,就跟他说了。我也没想到他还真能找到你,他没干啥吧?你放心,他要是敢干什么,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一会儿我就敲打敲打他去。”
庄晓见小李紧张了,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他什么也没干,就是找我还钱的。只是我想不通,像他这样的惯偷,怎么突然就改好了,有点不相信,才来找你打听打听。”
小李放下心,“这个说不准,乔大毛被抓过好几次,没一次够判刑的,都是拘留几天就放了。说起来这小子就是懒,不想正经干活,借钱还不上就去偷。这回可能是真的改了懒这个毛病,夏天烧烤摊上的活儿可不好干,我还去过那个烧烤店呢,看他也倒像能下力气。现在跟了老旦混,比他自己在外面偷鸡摸狗强,说句实话,我倒是愿意相信他这回是真的改好了。”
庄晓点点头,又问小李:“乔大毛打工的会所是什么背景,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这个背景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哪个开会所的能没有背景,要是一点没有,早让街道上的各路混混吃掉了。那个会所平日里没听说有什么大事,治安上倒是三天两头去检查,你可以去问问他们,估计他们知道得详细些。”
听小李这样说,庄晓知道这事自己问他是问错了人。很多时候,派出所的片警对辖区内的事儿了如指掌,但是不会随便跟人说。对于片警来说,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是让刑警抓了去,还是让治安扣押了,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每天早上起来遛弯买菜的大爷大妈,每天傍晚出门跳广场舞的大姐大嫂,他们可以安心出门,不会担心被人抢了捅了吓着了。社区稳定,才是片警真正关心的。
庄晓的三哥也是片警,她对片警的心思很清楚,警种不同,工作方向也不同,所以她对于小李不跟她说实话也不生气,只是问了会所的位置,便走了。
从文化街出来往北走了三条街,就看到了金豪休闲会所的招牌。大白天的,会所没营业,庄晓站在路口端量一下周边环境,倒也不是很惹眼。这一看就惊讶了,这个会所往东不过几十米,就是林秋华工作的夜色KTV。
这个发现简直称得上是惊喜。庄晓前后思量了一遍找乔大毛的风险,然后给陈勉打了电话。陈勉原则上是支持庄晓的,但也给庄晓讲了线人工作的注意点,最后跟庄晓说:“我相信你心里有数,放手去干吧,注意安全,有事我兜着。”
这话给了庄晓莫大的鼓舞,她给乔大毛打电话,约他中午出来吃饭。
乔大毛没想到庄晓真的会主动找他,不过他得了庄晓的吩咐,在其他人面前不动声色,只是跟老旦说他以前的伙伴找他有点事,就请假出来了。
吃饭的地点约在了环湾区,是庄晓特意挑的适合说话的地方。乔大毛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脸红扑扑的:“警察同志,先说好,今天我请,你别跟我抢。”
庄晓给他倒了杯水,“下次再你请吧,今天是我有事找你帮忙。”
“瞧你说的,不用不用,你救过我,我帮点忙还不是应该的。”乔大毛笑了笑,“那个,警察同志,你是不是想打听豹哥的事儿?”
“你别老叫我警察同志,我姓庄,你叫我小庄就行了。咱们交个朋友,以后或许还有别的事麻烦你。”庄晓这话几乎是敞开说了,“我觉得你还是挺聪明的,昨天回去打听豹哥了?那说说吧,豹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没打听出别的,豹哥吧,就是主要在我们那片混,收个保护费,放个贷啥的,其实这几年街面上还收保护费的真挺少了,靠这个肯定吃不饱饭,所以我猜他主要放贷。听人说他对自己兄弟挺仗义,对别的人手挺黑。不过昨天我打听的时候,我大哥让我少打听他的事儿,说他不止面上那点事儿。我估摸着我大哥的意思,可能他上头还有人吧。”
菜上齐了,庄晓招呼乔大毛吃菜,“他跟你们那条街上夜色KTV有关系吗?”
“夜色?当然有关系,我们那条街是他的地盘,夜色在我们街上算买**较好的,豹哥几乎天天去。”
“那,他在夜色里有没有相好的?”这话跟一个认识不久的小混混问出来,庄晓觉得有点脸红。
乔大毛一愣,“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刚去没几天。”
“那你们会所呢?你在里面干得怎么样?”为了不让夜色的话题太突兀,庄晓还挑了他们会所聊。
“还行吧,每天晚上6点到凌晨4点值班,主要就是巡逻,楼上楼下溜达,碰上喝醉的客人帮着扶一把,没啥事。”乔大毛笑笑。
“都在一条街上,豹哥去你们那儿吗?”
“不怎么去,我还没真的见过豹哥呢。我们场子是我大哥看的,一般不会有其他人来。”
“这么说,你们会所不归豹哥管喽。”
“这我就不知道了,按说都是一条街上的,应该都是豹哥的地盘。可是我真没见他去过我们那儿,可能我们大哥镇得住场子,就用不着他了。”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庄晓想了想,还是要跟乔大毛摊开了说:“乔大毛,以前我是警察,你是贼,我抓你是应该的,你也别记恨我。现在你改好了,我信你,咱们就不是对立的了,甚至可以交个朋友。既然拿你当朋友看,我就有话放在明面。你在里面帮我打听事是有一定风险的,毕竟我是警察,被你大哥知道了,说不定对你不好。所以,我现在可以给你个选择的机会,豹哥这事儿,你打算继续打听吗?”
乔大毛大约是没想到会这样,愣了一会儿才说:“警,不,那个,小,小庄,豹哥到底什么事儿啊?”
庄晓看着他,分析他的神情,掂量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豹哥有个前女友不见了,我在找她,自然就得打听一下豹哥的事儿。”
“不见了?”乔大毛眉头皱了起来。
“对,不见了有四五天,生死不明的。这女的叫林秋华,就在夜色干,据说春天的时候跟豹哥好过一段时间,几个月前俩人分了。”庄晓给乔大毛续上水,“就这么个情况,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她跟豹哥是怎么回事,真分假分,要是真分了,这女的还跟什么人好,可能去哪儿。”
“那这事儿,有什么风险?”乔大毛只是个小毛贼,对于这种事儿知道得不多。
“也说不上,如果这女的还活着,自然是没有风险,如果她死了,跟豹哥无关,自然也没有风险,但是如果她死了,又跟豹哥有关,你去打听,那肯定有风险。”庄晓说的云淡风轻的。
乔大毛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发白:“还,还能是个人命案子?”
庄晓耸耸肩,“现在还不是,将来说不准。”
乔大毛半天没说话,庄晓也不急,等了一会儿,端量着他的神色有些犹豫,放下筷子:“没关系,你不想掺和也不要紧,我理解,就当咱俩今天没见过,你只要不把我往外说,我保证你没事。”
乔大毛挠挠头,“我去打听吧。”
“为什么?你不害怕吗?”
“害怕是有点害怕的,不过你救过我啊,我帮你打听点事儿是应该的。”
庄晓看看乔大毛,叹口气:“乔大毛,我是个警察,无论看见谁被围着打都要救的,不是单单针对你。再说,那是高利贷,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不会把你打死的,打死你去哪儿收钱?所以你没必要总觉得是我救了你。”
“不不,不单单是指那个,”乔大毛连连摆手,“更重要的是你给了我二百块钱,那个时候我身上什么都没有,饿得要死,幸好有你给我的钱,我才不用再去偷,坚持到找了份工作。如果,如果那时候我接着去偷了,后面可能就真的进去出不来。”见庄晓有些意外地看他,乔大毛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以前是有很多毛病,也不懂这些,是我大哥说的,有些路走上了就不容易回头,幸好我没犯大错,如果真的进去待上几年,估计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偷,再也干不了别的。”
这话说的,真是让庄晓意外,不由得对老旦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小庄,这事我帮你打听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能打听出什么来,但是我可以试一试。我是新去的,好奇嘛,多打听打听也没什么。那女的叫林秋华是吧,我记住了。”
庄晓看着乔大毛,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样:“你能打听的就打听,不能打听的别逞能,安全第一。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出了事。还有,打听消息的时候注意保密。”
乔大毛点点头,“我晓得的。”
发展乔大毛这个线人对于庄晓来说完全意外,当然庄晓不能完全指望他,线人本来就是不确定因素,案子该怎么查还是得怎么查。
林秋华10月14日最后一次出现在夜色,晚上十点半被监控拍到往包间送了个果盘,当天营业时间结束之前再没有被拍到,包括下班,所以夜色的女领班莎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大钟第一次做笔录时摸出了一个跟林秋华关系比较好的员工,叫杜美香,据说两人平时同进同出的,但那天后半场杜美香就没有见过林秋华,竟然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这种情况极不正常,刘萍调到这个案子上的当天,就领着大钟秦海正到夜色,在大晚上的营业时间,十分高调地把女领班莎莉和保安经理丁磊带了回来。
人带回来了,刘萍就让大钟和秦海正去睡觉了,丁磊扔在审讯室晾了一夜,刘萍跟莎莉耗了一晚上,就问一个问题:后门在哪儿?
莎莉嘴很严,坚持不承认夜色有后门,刘萍也不急:“没事,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正门监控没拍到林秋华离开的录像,你们要是没有后门,那她就是死在你们夜色里。天快亮了,我看你也不用说了,天一亮就申请搜查令,封了你们夜色慢慢找案发现场。”
莎莉反咬着嘴唇,又着急又为难的样子,刘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等着你老板来捞你?啧啧,你且放心等着,看他来不来。”
莎莉虽然煎熬,但到底扛住了压力,没吐口。刘萍也不失望,本来这就是个投石问路的方法,后门一定有,哪个KTV能不留个后门?早晚会查出来。把人弄回来,一是为了看看后门这事多重要,二是看看各方的反应,试试水有多深。
现在,看莎莉嘴这么严,说明后门的位置暴露出来可能比人命案子更严重。
刘萍心里有数,就没跟莎莉再耗下去,回去补眠,坐等看明天谁来捞人。
刘丙智第二天上班才知道刘萍拘了人回来,顿时头就大了:“这娘们,怎么总干这种让别人收拾烂摊子的事儿。”一说起这事,陈勉就不厚道地笑了,刘萍自进队开始就没少干这种先斩后奏的事儿,回回是刘丙智去收拾尾巴。“老陈,你说你把她调上来干嘛?净惹事。”
陈勉笑够了,“我倒觉得刘萍这方法还好,仔细想想也不算太出格。夜色的员工死了,他们连最后见她的时间都说不清楚,监控也不全,从治安从消防多方面都是违规嘛,拘回来也说得过去。咱就先等着,看看是谁先来找你。”
刘丙智倒也知道刘萍打算干什么,就是有点头疼后面要面对的破事:“唉,这一天天的,老处理这种事,老得快。”
刚刚睡了两个小时的刘萍进来了,哈欠连天的,“刘队,有人来找你了没?谁先出头?”
刘丙智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也不是不让你干这种事,你能不能干之前跟我打声招呼,弄得我多被动。”
刘萍掩嘴一笑:“哎呦,队长,就这点事还用提前知会你?你又不是应付不了,这点小场面,以队长你的能耐,随便就能把他们打发了,都不用费心。”
这话说的,刘丙智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正说着,刘丙智的电话响了,看了来电显示的名字,刘丙智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把手机屏翻给他俩看,陈勉和刘萍都愣了,怎么是他?
来电话的人,北山分局刑警队长老江。
按理说,刘萍把人拘回来,最应该先来过问的是市中分局的刑警队,因为是在他们辖区抓的人,其次是治安,那种娱乐场所是他们重点监控的地方,应该第一时间知道。可是北山分局的刑警队长先来过问,是个什么情况?
刘丙智笑得高深莫测地,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