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和赵其琛回警局去录那几个落网绑匪的声音,周瀚留在医院,对即将开展的突击进行部署。他分析过156号仓库附近的地形,其他孩子一定藏在附近的山林里,不知道准确位置就贸然突击,容易打草惊蛇。
大约一个小时后,安歌二人回来了,还带来了笔记本电脑和移动硬盘。于哲告诉他们如何安装和使用变声器软件,把采集的声音资料都导入软件后,它就开始自动运算,最后生成一个小的数据包。不过,在正式应用前,还得反复调试多次,让机械、冷冰冰的电子声音变得有感情、有起伏语气,更像真人的声音。全部都调试完,一下午快过去了。
“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如果能用到正路上就好了。”周瀚感叹道。
“再先进的科技,总有人会想着用到邪路上,挡都挡不住。”安歌说道,“赶快开始吧,我怕已经走漏了风声。”
看守的绑匪之间会有联络,赵其琛已经审问出了他们经常拨打的电话号码,周瀚也已经吩咐好技术科,一旦这些号码接通了,就定位它们的具体位置。
为了所有孩子的安全,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电话接通了,软件用绑匪的粗嗓门喊道:“1号出事了,你们那儿没事吧?”
“你们那儿被端了?刚接到指令,让我们赶紧转移。”变声器软件成功地骗过了其他的绑匪,安歌等人松了口气,不过仍然紧绷着神经,因为他们果然要逃了。
“就那几个条子,早被我们放倒了。不过安全起见,我们都要转移到一个地方,你们已经到了吧?”
“小孩子太多,麻烦死了,恨不得都给他们突突了,我们把大的先都弄到蛇皮沟去。”
“早说啊!我派人去接应,你们把小的都聚在一块儿,我马上派兄弟过去。”
变声器软件不仅能完美地模仿一个人的声音,还能分析出他的说话习惯和风格,电话那端的绑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同电脑聊天吧。
周瀚记下了绑匪说的地点,立刻打电话给陈队长。陈斯年命令道:“调拨三个派出所的警力,立即出发!”
-----
安歌和赵其琛编到了一组,去解救年龄小的孩子,同行的还有七名警察。他们把警车停在公路上,距离二道坡还有一段山路时,就徒步在山林中疾行。暮色四合,矫健的身影被最后的夕阳余晖镀上了一层橙红色,他们就如一张捕猎的大网,直扑落入陷阱中的困兽。
赵其琛作为小组的队长,戴着蓝牙耳机,听着导航的指示,带领大家前进。越接近目标地点,风中也传来了淅淅零零的哭泣声。
安歌拿出了望远镜,看到山坡后面有六名歹徒持枪站立,不时发出训斥的声音。赵其琛冲大家比了个手势,按照计划,先要远程狙击几名歹徒,待他们自乱阵脚后,再包抄擒获。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是保证所有孩子的安全。
狙击手迅速找到了隐蔽的地点,把枪架了起来,等待最佳的时机。天快黑了,歹徒见还没有人接应,开始不耐烦地骂骂咧咧,准备把所有孩子都带走了。
就在这时,一朵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最后一缕透下来的光线。
在黑暗降临的一瞬间,枪开火了。
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三名歹徒的腿和腰,令他们立刻哀嚎着倒在地上。另外三名惊弓之鸟,惊慌失措地朝空中乱开枪,孩子们尖叫连连,哭声震天。
赵其琛带着两名警察从正面进攻,安歌从背面绕过去,对孩子们说道:“姐姐是来救你们的,快从那边走,爸爸妈妈在等你们呢!”
稍微大一些的孩子,立刻朝山坡的另一边跑去,安歌抱起两个年纪小的,连忙跑下去和其他人接应。草丛中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朝安歌扑去,她一撒手,两个孩子都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
原来还藏着一个漏网之鱼!安歌愤恨地看着这个大块头的壮汉,她身旁都是孩子,不能用枪。于是她活动了下手腕,决定跟他一对一单挑。壮汉打量她一下,笑着说道:“派一个女娃娃来救娃娃,哈哈哈!”
安歌没等他笑完,就踢起地上的土,扬起一阵沙尘,率先出击。壮汉练的是拳拳到肉的功夫,和这种粗人对战,一定不能拼蛮力。
安歌巧妙地绕着他转圈,不时地飞踢挑衅,但就是不近身,气得他又吼又叫。就在他越来越暴躁的时候,安歌瞅准了机会,一跃抓住了他的后背,缠住了他的脖子。
壮汉用力地狂甩,可是安歌已经掏出了身上的针头,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打了一针。
镇静剂的剂量对他来说太少,他倒在地上后还能伸手乱挥。安歌压着他的后背,不让他起身打到孩子。
就在这时,一些年龄较大的孩子又跑了回来,他们冲着壮汉又咬又打,力气虽小,但人海战术也让这个大块头彻底屈服了。
“打死你!打死你!”孩子们又哭又打,三名狙击手都目瞪口呆。安歌站起身,用脚踏着壮汉的后背,从他身上搜出了皮鞭。她拿着鞭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永远不要小看女人和孩子。”
那边的枪战也结束了,三名歹徒两死一伤。赵其琛接到了陈队长的电话,另一组的行动也很顺利,成功找到了薛云骐。
安歌抱着伤痕累累的萧静娴,流着泪说道:“我要让他也受一样的苦。”
“不,姐姐,”小女孩虚弱地说道,“你把鞭子扔了吧,你不要做坏人。”
赵其琛安抚还在哭叫的孩子们,“这就是一场噩梦,闭上眼睛都睡一觉,醒来后就能看到爸爸妈妈了。”
解救行动成功了,但是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经历过这一切的孩子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吗?恶魔播下的仇恨的种子,会不会有一天生根发芽呢?身体上的伤疤可以愈合,而心灵上的呢?
我要找到那个恶魔,让他也尝尝万箭穿心之苦。安歌握紧了拳头。
-----
除了L城的三名儿童,其余的孩子都是从邻近县城、乡村绑来的。罪犯的野心是一点点膨胀起来的,从绑架普通的孩子到绑架网红,从拦路绑架到用高科技手段绑架,这也能说明他手头的资金越来越充裕。
“真正的高智商犯罪都是有钱人。”安歌说道,“普通人没有时间和金钱布这么大一个局。”
“有钱有地位,也能掩饰他的作案动机。”陈斯年说道,“所以,你们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还是得从声音资料入手。”安歌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薛云骐母亲的声音可以从她的节目中弄到,可是萧静娴、韩月见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怎么弄到他们的声音呢?家里并没有安偷拍设备,跟踪他们也不现实。”
“所以,罪犯一定可以接触到他们,而且是以正当的身份接触到他们。”陈斯年说道,“马上去查吧,查到之后立刻抓人,不用担心搜查令那些东西,放手去做吧。”
所有的刑警立刻连夜调查三名失踪儿童的交集,安歌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排除了生活区域、职业接触等交集,有一条线索逐渐清晰起来:
罪犯一定是经常上网,认得这三个孩子的脸,同时三名儿童除了外貌出众,都有艺术特长。
安歌突然灵光一闪,“快查查萧静娴参加过的那些比赛!”
她参加的比赛都是由多个艺术培训机构联合举办的,刑警们立刻记录下所有机构的名称,然后打电话给韩月见的父母,问他们是否有印象。
“没听过,”韩昭说道,“月见只在少年宫学习,因为离家近。”
“等等,”唐月说道,她感激警察找到了女儿,表示会24小时开机配合调查,“有一家我好像看见过。有一次我接月见回家,有一个人拿着传单跟我说了会儿话。”
刑警们立刻圈出了那个名称:燕婉艺术学校。“这个名字太特别了,所以还有点儿印象。”唐月说道。
当然特别了,安歌盯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毛骨悚然。
“燕婉”一词出自《诗经》,本意是指夫妇恩爱欢好。
这个学校的校长梁承志,恐怕就是那个恶魔了。
-----
“我不知道校长在哪儿。”周瀚带人来到了校长秘书家,向她出示了证件后,她立刻矢口否认。
“我们没说他不在家啊?”安歌冷笑道,“这么快就撇清关系,看来平时交情不浅啊!那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把手机交出来吧!”
秘书的手一直放在身后,听到要交出手机,她立刻冲到窗户边,想要把手机扔出去。安歌手疾眼快,推开门冲进屋内,在秘书脱手之前,把她的胳膊拧到背后,再用力一踹,让她跪在了地上。手机摔到地毯上,被赵其琛及时捡了起来。
“啧啧,下手太狠了,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儿!”周瀚拍了拍赵其琛的肩膀,对安歌说道,“你这是一定要赢我啊!”
“快看她的微信聊天记录!”安歌着急地喊道。
赵其琛迅速翻看秘书的手机,二十分钟前,一个叫“Z”的人让她买两张去Y城的火车票。再点开Z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定位分享,位置是皇家水都大酒店。
周瀚立刻打电话给整装待发的刑警,“目标Z,34岁,方脸寸头,清晰图片稍后群发,注意查收。皇家水都大酒店,立刻收网!”他挂了电话,冲地上的女人说道,“这位小姐,和我们走一趟吧!”
“你怎么发现他们要一起逃跑?”赵其琛问道。
“大半夜的,还穿着丝袜。”安歌瞟了她一眼,说道,“打好包的洗漱用品还放在桌上呢,天天窥视微信微博定位,了解孩子的动态,这么琐碎的事情,男人可干不了。不过这一回,他自己也栽在定位上,我倒很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咦,你不跟我们一起去抓人了?你不是说要亲手了结他吗?”赵其琛十分疑惑。
“我要是看到他,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想打死他。”安歌笑了笑,对周瀚说道,“就交给你了,我答应过萧静娴的,不能做以暴制暴的坏人。”
“你不要故意让我,我从来不欠人情!”周瀚对她让出功劳也感到意外。
“我正是有事求你啊!”安歌盯着他说道,“我要见薛凯风。”
-----
薛凯风故意伤人,还在走诉讼程序,没有被判刑,所以暂时收在城南的看守所,离他的家也很近。不过根据规定,禁止家人来探望他。
安歌通过安检走进看守所,立刻就感受到了这里的萧瑟之意。她在会客区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薛凯风穿着黄色马甲,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这才几天没见,他已经没有了审讯时的愤懑,眼神中满是疲惫。
安歌盯着他,马上抛出了一个惊人的问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你什么时候发现薛云骐不是你的孩子?”
薛凯风抬起了头,满是血丝的眼睛中写满了惊愕,“你……”
“儿子丢了,你不急着报警,反倒和妻子闹离婚,作为直接责任人的你,是想转移视线,掩盖你的过失,不是吗?”
薛凯风看着安歌直视自己的眼神,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安歌静静地凝视着薛凯风,等待着他供出心底的秘密:
“你说得对,那天在游乐场,我想让薛云骐在我的世界里消失。”
薛凯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孩子要入学了,学校要一份体检报告,正好是我去拿的。之前他从来没生过大病,去医院也都是阿云陪着去的。其实这次也不应该是我去拿,我实在没忍住偷偷去了医院。”
“云骐没有一点长得像我,一开始大家还安慰我说男孩长得都像妈妈,我也这么说服自己。但是时间长了,我连自己也骗不了了。”
薛凯风低声说道。一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就像你在地里种了一粒种子不知道它是不是好庄稼一样。时间一长,抽丝拔穗,所有的秘密都会摊开在阳光下。
“你毕竟养了他这么多年,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你真的下得去手?”安歌问道。
她看过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如父如子》,福山雅治饰演的父亲发现儿子不是亲生的,曾经狠心把儿子交换,但最终还是被愧疚之情击败。
“我当然舍不得!”薛凯风又开始哭了,“他一直很听话,我一回家就黏着我,我也想忘掉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是我实在忍受不了了!”
安歌追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那个男人!”薛凯风激动地说道,“我不能让他夺走我的一切!薛云骐必须消失,这样他就不会带走阿云了!”
“你太狠心了!你想把他丢在游乐场里?他才6岁啊!”安歌气愤地站起身说道。
“我一直寻找机会想把他扔在人堆里撒腿就跑。他胆子小,也不记得回家的路。可是他一直抓着我的衣服,甩都甩不掉。当我接到那个电话时,我带着他从花圃抄近路,终于甩脱了他。我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听着他喊‘爸爸、爸爸,等等我!’”
说到这儿,薛凯风再次流下愧疚的泪水,声音也哽咽了,“等我再回头时,他真的消失了。我不敢相信,大脑一片空白。”
薛凯风在最后一刻悔悟了,他像任何一位亲生父亲一样,在极度的震惊后手足无措,全然没有自己以为的冷血无情。然后他只能将痛失爱子的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不忠的妻子身上。
“孩子已经找到了,在监狱里,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怎么做父亲。”安歌冷冷地说道。
安歌走出看守所,五月的艳阳正好。谁又能想到,在这阳光下面,人心中竟然藏了这么多黑暗的秘密呢?
她突然想到,看守所和拘留所的环境差不多。当年的奚星阑是如何熬过在拘留所的一个月的?38岁的薛凯风尚不能保持往日的风光,一脸疲态,14岁的少年又该经历怎样的恐惧和孤独?他如今离群索居、行事诡异,自己却强行把他拖进人心争斗之中,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得好好感谢他才是。
-----
忙碌的周末过后,安歌又来到了奚星阑家送外卖。她已经知道了开门密码,所以堂而皇之地进门,给小猫喂了猫粮。
“看来我得换密码了,案子不是结了吗?别来烦我了!”奚星阑坐在电脑前不耐烦地说道。
“我可是言而有信的!说送一个月外卖就送一个月,少一天都不叫一个月!”安歌自然地坐在他旁边,“何况我这个月买了猫粮只能吃土了,你冰箱里的方便面就都归我了!”
奚星阑受到干扰,敲不下去键盘了,回身倒在了床上,拿被子蒙住了脸。
“多谢你查到了网站的备案信息,证明梁承志就是折耳猫的创办人,证据确凿,让他根本无法狡辩。”安歌继续说道。
“有什么用啊?他那么有钱,请一个律师说自己毫不知情绑架儿童的事,到最后没遭什么罪又放出来了,这种事我见多了。”奚星阑拉下了被子,没好气地说道。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肯定还有其他方法让他身败名裂吧。”安歌坏笑着说道。
“这倒是简单,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这已经超出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奚星阑把胳膊枕在头下面说道。
“你知道韩月见为什么那么快就明白我们是要救她吗?”
奚星阑摇了摇头。
“她跟我说,蜘蛛侠是英雄。虽然不能展露自己的真实面目,只能躲在黑暗里,但他才是守护城市光明的人。”安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她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波动,就像是暗夜中出现了第一颗星星。
“我要开工了,你可以走了。”奚星阑又下了逐客令。安歌笑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奚星阑老想赶她走了,因为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感谢,宁肯一个人呆着,真是够傲娇的!
“好啊!不过我得把它带走!”安歌抱起了猫,“省得你分心!按时吃药哦!”
“喂,不准你碰比特!”
“比特币的那个比特吗?”安歌撇了撇嘴,“真够土的名字!乖,你还是跟着我混吧!”然后她灿烂地一笑,“放心,明天我送外卖时再把她送回来!”
女警得意洋洋地走出门,奚星阑看着她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被黏上了!唉,当初就不应该养猫。都说猫就像女孩子,现在自己就对这么嚣张的女孩子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蜘蛛侠头罩,心想:能成为女孩子的英雄,谁会拒绝这么光荣的任务呢?而猫虽然看着软弱,却自有坚韧的力量,就像她一样。
他再次敲打起键盘,驰骋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这个真实的人心博弈场所,去向世人揭露看不见的恶魔。
折耳猫网站轰然坍塌,在虚拟的世界里彻底成为了数据的碎片;燕婉艺术学校的网站首页,挂上了揭露罪行的公开信;微博上,家长和网友疯传匿名的“梁承志扒皮帖”;曾经在折耳猫网站上购买过视频的人,信用卡全被透支冻结,并都收到了勒令改邪归正的信息……
金钱和地位或许能动摇一些规则,公道和人心却不会放过对恶人的惩罚。
没有什么比全部信息都暴露在网络上更万箭穿心的了。既然他利用这点来残害孩子,现在也让他尝尝这个滋味。安歌抱着小猫,走进了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