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了一夜,外面的屋檐和树木上落一层厚厚的雪,一片银装素裹。
送她出嫁的也只有十六皇子一人。
她端坐在铜镜前,请来的婆子仔细为她绞脸。
“姑娘忍着点,有些疼。”
林幼清轻轻的嗯了声。
那婆子面上带笑,夸赞道“头一次瞧见这么美的姑娘,跟天上下来的仙子似的......”
一旁伺候的秋葵闻言高兴的不行,“我们小姐年幼时便是个美人胚子。”
林幼清不语,只是望着铜镜出神。
等婆子绞脸后,秋葵将人送走,给林幼清上妆。
收拾妥当,林幼清站起来,胭脂色的棉裙以金线织绣转日莲,腰间收紧显露身形,裙尾逶迤在地,布料也是极为华贵精美。
这是那天剩下的银子做成的。
她缓缓转了一个圈,眉眼含笑的看着铜镜,飞仙髻上的金步摇轻晃。
“表姐?”外面传来敲门声。
“请进。”林幼清看向门口。
少女行礼问安,姿势优雅,一截天鹅颈弧度优美,唇畔含笑,酒窝清甜,眼尾绯红晕染,似一片花瓣落在上面,点妆之后,那张脸显得妩媚多情,分外勾人心魂。
小少年推门而入,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他夸赞“表姐真好看。”
林幼清站直身子。
齐宸已经走到他面前,手里的火狐狸披风披在她身上,他手手指灵活的打了一个结。
“表姐进了荣安侯府,须得小心谨慎,你若有事,可让秋葵来寻我。”
林幼清微微颔首,笑意温柔。
她坐上花轿。
因为是妾,陆三不必来接,荣安侯府也和往常一样,不用张灯结彩广邀贵客。
街巷静谧,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撑伞而过。
身后传来哭丧声,白色的冥币撒的满天飞。
郑旭今日下葬,正好撞一块儿了,还是一条路。
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林幼清不可能再去傻傻的让路。
她知道陆三心悦常文淑,听闻常文淑在送葬的队伍里之后,怕陆三会生气,在惊蛰问她要不要让路时,她犹豫了一下选择让路。
真心爱慕一个人的时侯,特别是在知道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真的会很卑微,怕他不高兴,只能委屈了自己。
当初她觉得陆三愿意拿军功来换她,她就已经很高兴了,至于之后会不会因为让路成为凉国人的笑柄,她完全没有想过。
轿子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惊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郑公子的出殡日,文淑郡主的婢女让我们先过一边,等着送葬队过去我们在走,姨娘您觉得呢?”
惊蛰等了片刻,不见林幼清说话,以为她在犹豫,连忙道。
“林姨娘您也知道,我家公子自小便心悦文淑郡主,对她有求必应......”
还没说完的话,被女子娇软的嗓音打断。
“惊蛰大人,要不我下去,您让文淑郡主上来?”
这话听的软绵绵的,压迫力十足,惊蛰心里打了一个哆嗦,脊背发凉,他急忙道。
“姨娘真是折煞小的了,那小的这就命人继续走。”
轿子慢悠悠的没走多远,一人拦在了轿前。
那人身着素白棉衣,鬓带绢花,明明是素面朝天,却眉眼孤傲,是种有攻击性的长相,艳艳惊华,气质清冷,仿佛天生就有一种高于常人的优越感。
“文淑郡主!您......”惊蛰心中暗叫不好。
这文淑郡主,是出了名的冰冷美人,身份高贵,性子冷傲固执。
说白了就是难缠......
“林姨娘,本郡主的义兄要今日出殡,还请你让路。”
多么熟悉的声音啊......
前世她死的时侯,就是这声音送她上路的。
她以求自保,只好和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殿下斗上一斗,可她还是斗输了,被安上一个红杏出墙的罪名,一碗堕胎药杀死她未出世的孩子,她被推到冷宫的深井里,黑暗一点点的吞噬她全部。
那个人站在井口笑容猖狂,字字句句让她泣血椎心。
“他就是个恶魔,害你一生疾苦,也害我颠沛流离沦落至此,你若要恨,便恨他罢......”
那到最后逐渐沙哑的话,她听不清。
“林姨娘?”
惊蛰的疑惑声拉回她的思绪。
“若我记得不错的话,自古以来,红白两事相撞,应当由白事相让,更何况我的轿子在你前面,你让我相让,这是那门子道理?”
少女的嗓音轻柔软甜,和常文淑的冷冽寡淡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副好嗓子,听的人心神荡漾,甚至想一睹芳容,瞧瞧这说话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礼部尚书的公子出殡,你一个齐国质子入府为妾,算不得正经的喜事,加上你身份低微,如何不能相让?”
常文淑之前见过几次林幼清,那时林幼清每次都是弄得自己狼狈不堪,性子胆怯的很,都不敢直视她。
却不想多日不见,竟这般牙尖嘴利!
“文淑郡主这话可真有意思,女子出嫁是一生大事,我身份虽卑微,但也得按礼法办事,郡主以权压人,阻拦轿前,莫不是要破坏我的婚事?或者......其实郡主心悦陆三公子?所以借用出殡之事故意......”
她的语气慢悠悠的,嗓音跟裹了蜜糖似的,一字一句的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放肆!”还没说完的话,被常文淑凌厉的打断。
常文淑被她的这一番话激怒,抽出腰间的鞭子便甩了过来。
惊蛰没想到文淑郡主突然动手,连忙握住鞭子。
“文淑郡主,你莫要生气,林姨娘不啊有意为之。”
惊蛰这话说的,林幼清心中嗤笑一声,她就是故意的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传出去就是她常文淑以权压人,她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她重生归来,怎么着也得送给常文淑一件大礼是不是?
“让还是不让?”常文淑眉眼凌厉,一脸怒容。
“落轿。”
一只柔美白皙的小手掀起帘幕,绣花鞋踩在石砖铺就的地面上,那道火红的身影,映入众人的视线里,后面的哭丧声似乎都小了些。
天色暗沉,冰天雪地,少女是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