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楚来的时候,老封还坐在店铺做着纸伞。见到有人挡住了光,老封才抬起头来。
“好久不见。”林楚楚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笑容,“你……过得还好吗?”
“嗯。”老封应了一声,又低头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你来做什么?”
林楚楚出嫁没多久,就把林海也一同接到邻镇去了,再也没回来过。至于张菀薰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没人过问。
“当年,你对我可不是这种态度啊!”林楚楚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神色,“以前不论我做什么,你都在旁边陪着我……只可惜现在,物是人非……”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老封听到林楚楚说这些话,心里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如今你的身份,说这些话不好。”
“对不起,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林楚楚的眼神黯淡下来,说道,“我女儿要出嫁了。她很喜欢你当年送我的那把纸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帮她专门定制一把纸伞,作为她的嫁妆。”
“如今不都流行油布做的伞……比这纸伞耐用多了!”老封淡淡地说道,“何况伞的谐音是散……寓意不好。”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林楚楚哀求道,“这附近的镇子,只有你做的纸伞最好,就看着我们以往的情分上,帮帮我吧!多少钱都可以!”
“呵,你把我老封当什么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林楚楚这番话,老封只觉得刺耳,“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爱财?像个叫花子?”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楚楚连忙解释着,这些年帮着唐家处理了不少事物,林楚楚已经习惯了那种拿钱说事的生活。“对不起……”
“你走吧。”老封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伞做好了,我会让人送过去,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不用给定金了,就当给过往做个了断。”
“谢谢。”林楚楚红着眼眶,她知道从今天以后,她和老封以往的情谊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这把伞,老封花尽了心思,做到了最好。
让徒弟把伞送过去之后,老封就再也不做纸伞了,一切全都由徒弟打理。
老封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再次见到林楚楚,还是以这种方式。
林楚楚死了,死在她女儿出嫁的第二天,在唐家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
除了唐家人,老封是唯一一个在林楚楚死前跟她有过接触的人。
老封就这样被抓进了大牢,三天后,又因为没有证据,被释放出狱。
回去之后,老封特地带着那把特殊的纸伞去了林楚楚出事的巷子看了看,果然,林楚楚的鬼魂还在那儿游荡。
“跟我走吧。”老封将纸伞打开来,林楚楚的魂魄便被收进了伞柄上的那块小石头里。“当初那些承诺,没想到要以这种方式来达成。”
回去以后,老封就把店交给了那个跟着他几十年的徒弟。他什么也没带,只拿着拿把纸伞和一套绘画工具就离开了。
再后来,老封便带着那把伞,游遍了所有风景名胜,也将自己眼前所见,一笔一画地画在那伞上。
林楚楚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伞里,可在伞里的日子,却是她她这一生都没有体会过的快乐时光。
当初说想要游遍这世间大好河山的林楚楚,早已将这个心愿遗忘在了脑后,没想到老封还记得。
这么多年来的长途跋涉,纵使老封的身体再好,也抵不过岁月的蹉跎。
老封只想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再替林楚楚做最后一件事。
一开始林楚楚死得不明不白,没有办法去地府里投胎,加上老封在案子还没查清楚的时候就带着林楚楚的魂魄离开了,更是让林楚楚错过了投胎的机会。
会来七十七号店,也是为了能够让林楚楚能够顺利投胎。
“我老封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可老天却没有善待过我。”老封叹了口气,“我的父母,我的妹妹,全都因为我而死……可能是我上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了吧!不然,怎么连楚楚都被困在伞里出不来了。”
“万事皆有因果,你也不必太自责。”星落抬起手,原本还被老封抱在怀里的那把纸伞,一下子出现在了星落的眼前。随着星落的手势,纸伞悬在半空中,缓缓地打开了,伞下便出现了一个光点,渐渐的,那个光点幻化出一个女子的模样。“即便你没有被鬼差勾错魂,你的亲人仍然会在大火当中丧生,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至于林楚楚,只是因为她在伞里待太久了,被锁魂石牢牢捆住了,所以你才没办法把她从锁魂石带离。”
“也是,人各有命,我早就该明白了。”老封释怀似的笑了笑,“等楚楚走了,我也该找个好地方,把最后这段日子过完了。”
“若是不介意,可以在我这个小店先待着。”星落仍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留下个人不过是桌子上多摆放上一双碗筷那么简单。“店里就我和云箬两个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帮忙打扫一下店里的卫生。”
老封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
“如果还要什么话想跟她说的,就趁现在吧。”星落将林楚楚的魂魄从锁魂石内引了出来,“再过一会儿,鬼差就要来把她带走了。”
“不必了。”老封长叹了一口气,“她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我都已经替她完成了。若是可以的话,麻烦你告诉她,杀害她的凶手到底是谁,我想她肯定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只可惜这么多年都没回去,我没办法给她一个答案。”
很快,鬼差就来把林楚楚带走了。原本将林楚楚藏起来不让林楚楚投胎,老封已经犯了大忌。只是因为黑白无常当初一时大意勾错了魂,致使老封被烧伤,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阎王为了补偿老封,便做没有过多的追究。
最终,老封还是留了下来。
虽说店里依旧没什么生意,可自从老封来了之后,店里多多少少变了些模样。原本星落忙的时候,云箬只能天天对着柜架上的古董发呆,现在还能跟老封学画画,偶尔两个人还蹲在厨房里研究吃食,好不快乐。
“老板!”某一天,云箬带着和老封刚研制出来的糕点来到星落面前,问道,“老板,为什么你不把那块石头从伞上拿下来呢?”
原来那天星落拿了伞,就直接收进了那本奇怪的书里,并没有单独把锁魂石拆下来。
“因为锁魂石已经和这把伞融为一体了。”星落拿起一块糕点,品尝了一口,继续道,“若是强行把锁魂石拆下来,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锁魂石是天地精华孕育出来的,其力量非同小可,否则,老封这些年来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带着林楚楚的魂魄四处游荡?”
“原来如此!”云箬撇了撇嘴,“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楚楚最后会嫁给别人!她难道不喜欢老封吗?之前陈小姐和沈先生是被逼无奈才分开,可林楚楚明明可以不嫁给别人的啊!”
“傻瓜,他们两个跟沈若楠和陈锦玉的感情不一样。”星落笑了笑,“林楚楚对老封其实更多的就是依赖感。因为她和老封从小一起长大,她心里默认了老封会一直陪伴着自己。但是这种感情不是爱情,林楚楚会想跟老封交往,不过是想确定自己心中的感情而已。”
“这么说,唐家那个少爷才是林楚楚爱的那个人吗?”云箬又问道,“可是,林楚楚从来都没有见过唐家的那个少爷啊!”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啊。”星落伸手揉了揉云箬的脑袋,“唐家那位少爷为了林楚楚改掉了自己的陋习,而林楚楚也渐渐的被他所打动……”
“原来是这样啊!”云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老封呢?老封对林楚楚也是依赖感吗?”
“你呀,小瓜子里怎么这么多问题?我都要被你问傻了!”星落虽然嘴上嫌弃着,可看着云箬的眼里却满是宠溺,“老封对林楚楚一开始不过是兄妹之情,从小到大他都是处处保护着林楚楚,后来他确确实实被林楚楚的聪明活泼吸引了,也渐渐的喜欢上了林楚楚。其实说起来,老封不过是单恋而已,林楚楚自始至终对老封只有依赖感。”
“那……老板,我能不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云箬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星落,“就最后一个问题!真的!”
“你是不是想问杀害林楚楚的人是谁?”星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
“老板你怎么这么聪明!”云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我还能不知道你吗?”星落叹了口气,回答道,“杀害了林楚楚的,是唐家的人。林楚楚嫁过去之后,唐家的权利逐渐转移到了林楚楚手里,时间久了自然是有人气不过的。具体是谁,我们也没必要去追究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云箬便没有再多问什么,叽叽喳喳了几句,便又跑回厨房里研究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