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夜色中高高溅起,猩红喷涌在他的发梢。
危言神色平静地抽出匕首。
他的双手放开,怀中之中翻身倒下,那人的心脏已经被他搅得破烂不堪,正在滋滋地往外冒血。
危言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久违了的杀戮快感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之下的每一根血管内开始横行。
对他而言,在刺灵城的日子可真是难熬的很。
最让无法忍受的一条规矩便是,城内无法随意杀人。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便忍不住要狂笑起来。在这片林子里,杀人随意!
凡入目者,皆杀!
危言正身在一处坑坑洼洼的不平之地,紫色的怪树横七竖八地生长着,歪歪扭扭的。
他可真应该谢谢魔道的提议。夜晚入内可真是绝妙的天才想法。真以为只有魔道才适合黑夜么?
黑夜,是杀手最好的伪装。他在树林中飞速潜行,杀意不断提升。
人呢?人呢?都躲哪去了?
有了,总算是又找到了一个。
危言片刻间便在一颗枝干更为茂密的怪树上停了下来,他借着笼罩的夜色和密集的枝干隐匿了自己。其实,他还有更为高明的隐匿之术,但并不是面对谁都需要施展的。至少他只认为面对眼前之人并不需要。
在他的正前方的树底下正坐着一个人,看装束应该是云龙阁之人。那人怀抱着一柄大刀,好像正在树下休息。
这一看又让危言顿感无趣。这一路潜行竟然只遇到一些臭鱼烂虾般的小角色。要杀这样的小角色自己连热身的程度都做不到,一匕首下去,便死了个通透,还不如去猎杀一点凶猛野兽呢。
怎么一路过来,连一个圣子圣女都不曾遇见?难道自己的点儿竟如此的背?
这话要是让其他试炼人员听见,肯定要艳羡不已,大部分可都不想一进来遇见的都是些狠角色。可这份人人想要的幸运,对他来说就是一份霉运。
虽然危言觉得要杀眼前之人压根不用隐匿直接的行踪,可杀手的冷静和明锐还是让他潜行着上前。
不过几个呼吸,他就已经来到了那人所靠的那棵树后,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危言自认连空气流动都带动没有多少。
危言紧贴这树干移动,来到那人的右侧,两人的距离触手可及。
突然,那人抽出了怀中的大刀,那是一把相貌平平的大刀,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家家户户都必备的砍菜刀。
难道这小子扮猪吃老虎,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就算是这样想着,危言依旧是纹丝不动,呼吸节奏也是丝毫不乱。常年的暗杀经历使得他的心理素质变得异常强大。
只见抽刀的那人右手持刀,左手手指轻轻在刀身上划过,一脸怅惘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如今就只有你这把菜刀与我做伴了。”
听见这话,危言心想,这不还有我在这陪你作伴么?你走了之后我还会多杀几个,这样一来你的黄泉路上也就有伴了。
他手中短匕沿着直线刺出,在两人中间划出了一条短暂的影黑色的轨迹。
影秘技!剜心!
眼前云龙阁那小子连头也没有回,可危言的这下还是没有刺穿他的心脏。
因为他的匕首此刻正刺穿了一根厚实无比的枝干,匕首的尖端只不过露出了一点点。这一点点仅仅是伤到了那小子的皮肉而已。
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受了伤,那小子立马向前跳了一步,并回过头来。
“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那小子抽到横在身前说道。
危言拔出了自己的匕首,揉了揉眼睛,之前这里分明是没有这么粗的一根树枝的啊。
难道眼前这小子真的是扮猪吃老虎?他有点兴奋起来,大踏步向前,喊道:“那如你所愿,你要光明正大就来光明正大的。”
他的匕首挥动的角度诡异至极,那小子的大刀根本无法招架。
才个几个回合下来,他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
有一次交击,匕首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右手腕部,大刀只得掉落在地。
“太无趣了,本以为你还有点本事。既然如此,你就该上路了。”危言一下子又出现在了他身后,短匕再次划出影黑色轨迹,刺向他的心脏。
突然,一个白色玄奥光圈在他的后背上浮现。危言顿觉不对劲,只得以退为进。
紧接着那光圈之中射出道道银色光芒,那光芒像极了镜城大阵的凝光术。
危言来不及躲避,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了黑暗。那道道光芒竟然全部洞穿而过,黑暗再次汇聚,危言再次浮现。
与此同时,他们两人周边的夜色都似乎更加黑暗了一些。
“上次镜城一别,已然七年已过。刺灵城圣子,别来无恙啊?”不知何时,树梢之上竟然立着一人。
此人眉目修长,面如冠玉,神色恬淡,相貌俊朗,身着一身鹅黄色长袍,腰间别着许多玉佩、小镜子之类的细小物件。他的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细微的淡黄色光芒,给人的感受竟然有一丝温暖。
“一开始就藏头缩尾的,我当是哪位鼠辈呢?原来是灵镜轩圣子在暗中捣鬼,怎么?我杀云龙阁的人也碍着你了?”危言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灵镜轩圣子身上来。毕竟,这边的威胁要大得多得多了。
灵镜轩的圣子本名墨台砚,生于灵镜轩与煌竹林的交汇之地。出生平凡的他和灵镜轩上层并无任何的血缘关系,当上灵镜轩圣子凭借的是他自己无与伦比的天赋。由此可见墨台砚的不凡。
“危言,藏头缩尾那不是你的老本行么?若是比这个,我敢断定这个林子里没有一人能够比得上你。再者,草木荣枯,皆有定数,这棵树枯了太久,本就应该焕发一次生机了,我只不过是推了它一把罢了。”墨台砚不紧不慢地说道,言语之中充满了自信,“至于这位云龙阁的小友嘛。小友,我灵镜轩向来以和为贵,要不然也不能独占南陆鳌头如此之久。我以灵镜轩圣子的名义向你许诺,若是你此刻归于灵镜轩门下,我便保你无虞。”
本次试炼的排名是按照试炼结束之后,各势力所持有的生灵数目多少来定的。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规则。
这样一来,劝降当然也是被允许的。
“灵镜轩真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你真以为你能在我手中救下他?”危言冷笑着说道。
“灵镜轩也好,刺灵城也罢。我赵南既然代表了云龙阁来到这,这就意味着老子的身家性命早就已经是云龙阁的了。既然一进来老天爷就让我遇上了两位圣子,想必今晚我就算身死,也不算太冤枉。”赵南竟然也是浑然不惧,高声回应道。
“小友这又是何必呢?你本就不是云龙阁的圣子,单单一个侍从而已。你视云龙阁高于自己的性命,可云龙阁不过是把你当做一块挡箭牌。来我灵镜轩,可不是单单在这一场试炼中保你平安。只要你归入灵镜轩门下,就算是试炼结束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能难为你半分。”墨台砚的口气之中带着一丝遗憾。
“无需多言。”赵楠语气坚定,并将刀举得更高了。
“哈哈哈哈!墨台砚,你竟然被一个侍从给无情拒绝了。我都替你觉得丢人。”他身形一下子化作黑暗。
下一秒危言就已经出现在了墨台砚的身后,匕首猛然刺出。
两人刚一交手,前一秒还信誓旦旦的赵南赶紧扭头撒腿就跑。
墨台砚并无动作,但他腰间的一面小镜子则是径自飞起,硬生生地为他挡下了这一刺。
匕首与镜面交击叮当作响,紧接着危言的身后一阵嘶吼传出,一只由暗影构成的庞然大物迅速跳出,飞扑向墨台砚。
与此同时,危言脚底突然出现了一根根扭动着的粗壮藤蔓,一下子将他的双腿给紧紧缠绕住。
墨台砚直接从树梢上跃下,树底之下亮起了一个圆形的巨大法阵。法阵之中那些玄奥的铭文高速旋转着,一道道银光由下至上射出。
那庞然大物、危言,甚至是这棵树都被这些光束生生射穿,顷刻间千疮百孔。然后,那杯洞穿了的盘然大物和危言竟然迅速合二为一,成为了树底下的影子。
这些发生的时候,墨台砚才刚刚跃下树梢。
刚到半空之时,他的身后便又出现了一个危言,那致命的匕首竟然是如影随形。
危言眼睁睁看着那匕首插进了墨台砚的后背,但他却讶异于丝毫没有刺进去的感觉。墨台砚落地前一脚踏在危言的胸膛之上,两人拉开了距离。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刺进去了?怎么又没刺进去?危言感到不解。
啪啪啪啪!
突然一阵鼓掌声响起。
一个脸上带着恶鬼面具的人一边鼓掌,一边向他们走来。
“热闹,热闹。还是你们这边热闹些。”几个呼吸间,来人便已经走到他们中间,“两位道友晚上好,在下魔道鬼部圣子阴雨夜,还请两位多多关照。”
夜空中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此人凶神恶煞般的恶鬼面具。
他们二人都看不穿,在那副冰冷又凶恶的面具下面,究竟是一幅怎样的表情。
“魔道?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魔道中人这么高调。真就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大喊一声老子是魔道?你们真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记不记得魔道只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危言调笑道。
尽管语气之中充满了轻蔑,但他们还是默契地收了手,一同调转矛头防备着阴雨夜。毕竟来之前,门内长辈肯定吩咐过他们,狠狠压魔道一头,才是重中之重。只要他们合力压过了魔道,回过头来再算排名才更稳妥。
“魔道万古不曾尽,天下皆敌有何惧?可笑所谓正派人,张口闭口为苍生。两位不好意思,在下即兴赋诗一首。魔道中人不太爱逞口舌之快,今夜我有幸遇见二位。只想把打死二位,或者被二位打死。”
阴雨夜当真不爱多话,说完这句就动了手。
他一抖手解开了背上的包裹,那里面的东西自动悬浮在空中。
那竟然是一块青灰色的墓碑!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一时间青灰色光芒大盛,一个巨人般的鬼影在墓碑下浮现,并扛起了墓碑。他肩抗着墓碑飞奔,直接把墓碑砸向了危言。
危言手拿双匕防御,这武器的大小差距过大。他只得被动防御,在这过程中不断化成影子,险而又险地躲过一些要害攻击,显得很是被动。
“你就这么看着你的同道挨打?还不出手么?”阴雨夜桀桀桀地笑着对墨台砚说。
墨台砚不是没有出手,而是在默默吟唱法阵。突然他双手掐诀,一个个圆形法阵在阴雨夜的周围浮现,那里面伸出一根根扭曲着的粗壮树枝来。
只见阴雨夜的恶鬼面具一下子从脸上飞起,在黑夜之中那面具竟然像活物一样发出狰狞的笑声,一口深紫色火焰从那面具口中喷吐出来,碰到那火焰的树枝在顷刻间便化为了灰烬。
但就这么短暂的几个呼吸间,墨台砚下一个更具破坏力的法阵已经准备就绪。
那先原先的法阵已经在他的催动下叠成了唯一的一个法阵,在法阵边缘有一道微光在扭曲游离。这道光芒终于突然跳出法阵之外,在阴雨夜的周身扭曲着跳跃,一下子子形成了一个光线的牢笼。
这招是颇具灵镜轩特色的镜光绞杀!
那光芒不断在空气中弯折,越是弯折它就越是明亮。它弯折着射向站在最中间的阴雨夜。
眼看着那道光线越来越近,中间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阴雨夜倒是十分冷静。
他面具下的双眼突然亮起妖异的青光。他整个人变成了流动着的魂魄。
百鬼夜行!
下一刻,他的身体便好像四分五裂一般,化作了夜行的百鬼。
这些四处飞散的鬼魂桀桀桀地笑着,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镜光的牢笼,在黑夜中疯狂地上下翻飞着。
一道道鬼魂避无可避地穿过了他们两人的身躯,带走了他们不少的魂魄之力。最为神奇的是,那块墓碑也化作了漫天的鬼魂不断在穿透着他们的身躯。
危言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来到墨台砚的身边。
墨台砚取下一块腰间的橘红色玉佩,嘴里吟唱了些什么。那玉佩的橘红色光芒一下子大盛,化作了一个护罩,将那些百鬼挡在了外面。
“正道!正道!正道!所谓正道,不过渣滓!今夜只是见面礼,来人方长!桀桀桀桀!”那些鬼魂狞笑着飞远了。
“这魔道还真是越来越邪门了!”两人心有余悸。
“我还真就不相信,规则所限,此人最多也就破境,施展此等秘术绝不可能像表面上如此随意。他并不是想放过我们,而是他本就杀不了。”墨台砚冷静分析道。
“那又如何?你我都知道彼此都还有后手没出,要不然此人也不能走得如此随意。奈何试炼刚开始,还在相互试探的阶段。想必要出现圣子圣女陨落的场景,还得等上许多天。”
“我不管你的后手想留到什么时候。我只明白,这次魔道不好对付。我们真的需要先联合。”墨台砚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纸张,抛向空中。又取出个小铜镜来,平放在手心。
那张纸张一下子在天空中铺展开来,紧接着手中的铜镜竟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来。这道光芒照射在那张已经铺满了半边天的纸上。
在空中先是出现了灵镜轩的半面镜子的独特标准,紧接着浮现了一张戴着鬼面具的脸。
墨台砚不知道从哪又掏出了一支毛笔,在空中书写着,在那鬼面具右边,很快就出现了一行行云流水般的毛笔字。
“魔道鬼部圣子阴雨夜。”
这是灵镜轩的联合信号。
南陆所有势力联合起来!
在不远之处的一棵树上,那些鬼魂慢慢聚合起来,聚合成了一个人形。
阴雨夜望着夜空中自己的肖像画,伸出手抹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迹。
墨台砚说得没错,他境界太低,百鬼夜行此等秘术对他的身体的负荷太大。他并不能施展太久。
但那滋味,真的让他难以忘怀。
雷电闪过,他望着天空,桀桀桀桀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