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水面清澈无比,却因为水太过于深而望不见底。
跃出水面的无数鱼龙形态各异,有的大如苍穹,有的微同尘埃,有的灵动飘逸,有的凝滞趋缓。
水面光滑如镜,就算水中的无形鱼龙不断地跃起又再落下,也无法使得这镜面泛起哪怕一点点的褶皱。
那些腾跃的鱼龙在穿过水面的时候,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唯一能够使水面发生细微变化的,只有微生物的脚步。
他兀自站在水面之上,并没有做什么,但却能够如履平地。一道道肉眼看见的细碎涟漪缓缓地以他的脚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
微生物抬起左脚,再缓缓落下,一道道全新的涟漪出现在他眼前,无声却仿佛永无止境地向四周荡去。
低下头去,他只能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映。在这里,天与地唯一的界限是那些涟漪。在这片遥阔的水天之间,唯一的感受是孤独。
他环顾四周,全是茫茫的水面。在视线所能够到达的最远处,似乎有一座闪烁着幽蓝的宏伟楼宇。那座楼宇之下,有着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通天阶梯。
但他却看得不太真切,他继续抬起步子向这那个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带动起水面之上的阵阵波纹。
原来窥境之后真有一条路,原来这便是阶前。微生物睁开双眼,让自己的心神回到了现实。那登天之阶的前路,原来在修真之人的心中。
微生物想到那天破窥之后,自己一闭上眼还被这突然出现的心路所吓到。这也难怪,毕竟并没有人告知过他修真路上每一个境界的奇妙之处。
他还记得,当时的他还吓到往后退了好一段路呢。自己退的这几步是不是让自己离拾步关更远了点?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倒退。
这几天来,每天深夜微生物都偷偷来找老爷子学养气之术。老爷子的养气之术并不是养自身的气息,而是养无形剑气。老爷子能在落云湖之中养这一池鱼龙,实在是让他艳羡不已。
学的时候,微生物说过自己迫不及待要养剑气了。
老爷子还夸赞他说,学养剑气,就应该一边学,一边养。这样养出的剑气才能够又粗糙逐渐变得细腻。
微生物学之前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落云湖之中能养。那么自己体内一定也能养。
他又回想起老爷子一开始教他养气的场景。
“一开始养剑气,你一定要学会借势养气。那么请问什么是势?”老爷子故作高深地问道。
“阁主坐拥云龙阁,云龙阁便是阁主的势。”微生物答道。
“粗浅!你这是小儿之见。你看那。”老爷子指着不远处一棵枝叶正繁的杳树说道。
微生物只得扭头望去。
只见老爷子一弹指,一片杳树叶被他击下。
那片绿意极深的树叶在空中打着转,缓缓飘落而下。刚落到一半,又被一阵突来的夜风轻轻托起。这片树叶被这些夜风裹挟着飘来荡去,最终降落在了湖面之上,湖面上则是激起了一层层涟漪。
怎么又是涟漪,这几天一直看水面都要看花眼了。微生物在心中自我抗议道。
“看见没有?这就是势。”老爷子似乎颇为满意自己的授课示范。
“好像明白了。”微生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在血液中养剑气!反正血在自己体内也一直在流淌。在那个时候,微生物就已经暗自下了决定。
星空之下,飞檐之上,微生物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自己在血液之中刚开始凝聚的几丝剑气。它们正随着他体内的血液流淌而移动着。
一开始养的剑气可以说是毫无灵性,压根不会自主移动,只能跟随着血流移动。也正是因为一开始,微生物并养不了太多的剑气,像老爷子那样养满满一湖的那更是不可能。所以他只养了七道剑气。
微生物还觉得一开始只能养七道实在是太少了点,可他不知道的是别人一开始只能从一道剑气开始养起。别人要是听到他嫌少的心声真不知道会不会怀疑人生。
上手养了剑气不久,微生物便知道了老爷子所说的借势养气的含义。他这七道剑气要是养在别处,早就自行消散了。好在血流永不停息地保持剑气的活性。这便是生命之势。
他用心感受着这七道剑气在自身血脉之中奔流,通过血液汹涌急流的动脉,通过血液舒缓流淌的经脉,通过不断跳动的自己的心脏。
这七道剑气不停在他体内循环往复,日夜成长。但目前他所遇到的问题是,剑气很容易伤到自己的脉络,尤其是心脉。
应该不会把自己养死吧?微生物自嘲道。
突然间,他的心脏猛地抽痛一下。
看来,在体内养气还须多加小心。微生物伸出手抹去了嘴角流淌下的血迹。
……
“你这几天怎么一天比一天睡得晚?你晚上都干嘛去了?不会是偷跑出去喝花酒了吧?我爹说男孩子到你这个年纪都喜欢去干那事。”元好月丝毫不见外地坐在微生物床头,开口就是清晨的三连问。哦不,应该是中午的三连问。
“我说大小姐,再怎么说我们也算主仆有别,你有事就吩咐一声。坐在我床头干嘛?”微生物正趴着,只好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元好月说道。
“好一个主仆有别。那天晚上背我的时候怎么不想像主仆有别?”
“那是特殊情况。我也是被形势所逼,迫不得已啊。如有冒犯,还请大小姐见谅啊。”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话越来越文绉绉的了?”
微生物也不好意思说最近老爷子让他观摩了许多落云亭内的藏书,只得说:“这几天听老先生给你上课,我觉得他的说话方式甚妙。咬文嚼字,够劲道。”
“还够劲道,你在吃面条么?你给我说人话。”
“好勒!”
“赶紧起床,过几天就要出发去雷鸣紫林了。趁今天有空,正好把要紧事办了。”元好月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要紧事?”
“挑选一下生日礼物!”元好月语气又突然变得轻松愉悦了起来。
你还真是个变脸小能手!微生物心中说道。
没过多久,元好月便带着微生物来到了西房。
房门一推开,五颜六色的大盒小盒在他们二人眼前堆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微生物都被眼前这一幕感染到了,心中有了些许拆盒子的冲动。
“对了,我还没有感谢你。再怎么说那天晚上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本小姐从来不会亏欠别人什么。这样吧,这里的你随便挑,看上哪件你就拿走吧。”元好月说道。
“这样啊。原来你堂堂云龙阁圣女,你一条命只值一件生日礼物啊。”微生物揶揄道。
“哎!你这个人竟然还想得寸进尺?”元好月有点生气的样子。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这就去挑。要是我挑中了你喜欢的,你得告诉我。君子不多人所好嘛!”
“我呸!就你还君子,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那你还真见过,如今南陆公认的脸皮第一厚之人可不就是你爹么?微生物心里暗道。他走到那堆盒子面前,开始翻找起来。
“既然你都说这些礼物不太行了,那你就别翻那边的了。来这边翻,我爹说这次能称为佳品的都放在了这里面。”元好月伸手在墙上敲了两下,墙壁轰鸣了几声划开了一道暗门,里面有一檀木雕花柜子,上面整齐地拜访着一些更为精美的盒子。
微生物一愣,心想元好月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但随即,他还是走进去挑了起来,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个古色古香的玉佩?一把破烂不堪的扇子?这把刀怎么还有两个大缺口!一对娘气十足的大翅膀!一面夜市上标价应该不会超过两根鸡腿钱的小铜镜?
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看上去卖相都还不如外面的那些。不会是被元好月耍了吧?
微生物满心疑惑地继续翻找着。
这是什么?
一张泛黄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纸张。上面画着漫山遍野的荒草,却深深地吸引了微生物。
因为他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剑意。
那荒草画面的后面好像还画着一副图景,但是那后面已经残破不堪了。
“我要这个。”微生物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说道。
“真有眼光。那个是古今一楼送的,说是一纸残卷,半招剑意什么的。我看过,确实颇有剑意。但它不完整了,我更喜欢完整的东西。你喜欢就拿走吧。”元好月不以为意道。
微生物走出暗室,将纸张卷好揣入了自己怀里。
落袋为安。
“瞧你塞得多快!就好像谁要和你抢似的。赶紧来这边一起淘宝,说不定会有些不入流的有趣玩意。”
……
今天夜里,是微生物去参加试炼之前最后一次见老爷子了,明天一大早他便要动身前往雷鸣紫林参加试炼了。
他也明白这一去,有很大的几率便回不来了,那就是天人永隔。
这次试炼毕竟是圣子圣女的舞台,他这种小喽啰去肯定是炮灰的不二人选。不过没办法,自己从小到大便是元好月的剑侍,他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这次去,没别的要求,别死了就行。”老爷子说。
“我可真想让你听听你说这话的口气,就好像在说,你练剑我对你也没太大的期望,练个天下第一就差不多了。”
“其实我给你留了一手。”
“哦?什么手?”
“我会给你留三道我的剑气,你在必要时候可以先用着,撑撑场面。”老爷子的语气像是在说,我的剑气那可是相当有排面。
“你怎么不多留几道?”
“那要不你把整个落云湖给搬去?”
“那倒不必。你留哪了?”微生物心想要不你留我体内。不过抓你按臆想,老爷子的剑气如此精纯,要是放他体内,说不定他直接爆体而亡了。
“你自己能听见在哪,你还问什么。这次试炼,凡事都要小心。参加的人都是圣子圣女级别的人物每个人都有数不清的后手,没十足把握可千万别把人给逼急了。”
“我只是个跟班,我是去当炮灰的。你和我说有什么用。你该跟大小姐说。”
“大小姐自有元闫西会说。正因为你是个跟班,所有凡事都可以小命为重。”
“我明白的。狗命最重要。狗命最重要。”微生物连连赞同道,“对了,你一直都想问你个问题。这次去我还真怕没机会问了,我想现在给问了。”
“问。”
“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我爹把?”
“你给我滚蛋!少在这给我攀亲戚。”老爷子怒极反笑道。
月光掠上树梢,第二天的清晨马上就要到了。
一批由虎狼在前头拉着的车队迎着晨光出了云龙阁,径自北上而去。
山水迢迢,也是转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