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正过西安,教知府官员并各大世族留宿,请吃了宴席,又奉上礼物,张正起初不受,架不住众人劝便受了,次日一早便辞了知府望洋县去了。
且说小白一行人在虎家,与那虎平闲扯,忽的狐母叫出去虎平,与他单独言到:“虎平,你与老母说说,你那妹妹如何?你可欢喜?”虎平一愣,未知这话是何意,便说道:“妹妹貌若天仙,状若芙蓉,我自然欢喜极了。”狐母一笑,又道:“我记得,你尚未娶妻罢?”虎平立刻明白狐母是甚意思,心中大喜,说道:“若是老母不嫌弃,我愿意取妹妹为妻,上刀山下火海我皆是愿意。凡我有的,定不会少了老母与妹妹。”狐母淡淡笑笑,说道:“我倒是无妨,却是你妹妹,心中有了别人,还得你去好生争取。
虎平忽的大怒:“何人敢染指小白妹妹,我且将拿下,断他二条腿来”狐母不做声,说道:“那人已经死了,你只需把住你妹妹的心便是了。”虎平连声应下,连忙拍马屁。狐母听了只笑不语。
且说虎平受了狐母意思,一下午直直跟着小白,不住找话,教小白好生烦躁,甚至几次虎平毛手毛脚,小白险些忍不住给他一刀。忽的想到某事,开口道:“未知虎公子可否与我寻来些许东西。”虎平一听,连声说道:“这公子称呼太过见外,未知妹妹中意甚么物件,但与我说来,我定为妹妹寻到。”那虎平不怕小白麻烦他,反倒是怕小白不麻烦他,此番见小白总算有事情相求,自然连番答应。
“只是怕虎公子麻烦,又不知虎公子可有那本事寻到。”小白故作怀疑,教那虎平一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莫说我虎平吹嘘,单单是这西安城里,没我寻不到的东西。”小白又说:“可我需得东西怕是不在西安城里,而是在外省。未知哥哥可有办法寻得?”虎平先是听得外省,不由得面露难色,他家虽是西安大户,却在外头没甚么关系门路,却听小白一声哥哥叫的虎平情迷意乱,连声说道:“妹妹只管说,单凭这一声哥哥,那怕你要星星,哥儿也与你摘来!”小白抿嘴一笑,说道:“此物乃是一把刀,刀鞘是黄花梨木,上头有些许凤凰,乃是个唐刀模样。”虎平听罢,还以为是甚么宝物,却是个兵器,哪边好找了。于是连声答应。
小白找凤凰刀,自然是为了找张正,她知张正若活着必会带着此刀,那自然是找不到的。小白心中思念万分,只求张正未要出事才好。见虎平应下,小白又说:“可麻烦虎哥哥。”
虎平心花怒放连言无妨。却说小红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待得虎平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才冷声问姐姐:“姐姐,那虎平不是甚么好东西,此番殷勤必是有所图谋。”小白见小红出声,无奈摇头说道:“我何尝不知,然我二人寄人篱下想要寻得张公子踪迹,只得靠他。”小红冷冷点点头不再言语。小白见此状,心中甚是疼痛。
小红自小便时顽皮性子,与她嬉戏玩耍,始终都是笑语盈盈,从未有过忧虑。然自桃花店一事后,小红便是冷言冷语,与谁也提不起顽耍兴致,这日早上竟来找小白,要学剑法,小白心中抽痛,无心去教,只说没得趁手兵器暂且作罢。
次日正午,有人传信来,虎家祖宗将要回来,知道狐母一行人拜访,吩咐下人备好酒席,待得晌午回来与狐母接风。晌午时分,虎修回来,却教小白惊讶。只道虎平是个粗狂汉子,虎修却是文绉绉,身段单薄,一幅书生模样。
虎修请诸位上宴,与狐母拱手道:“虎修未知桃仙子大驾,有失远迎,自罚三杯!”说罢,端起一个大缸,连饮三缸,教小白心惊,见那虎修三缸烈酒下肚,面不发红,好生海量。狐母也是举杯,说道:“皆是故人老友,何谈这些客套话,倒是我桃蝶贸然登门,添了麻烦。”虎修连说无妨。
狐母又将小白小红拉到身前说道:“此时我那不成器的小子生的崽,小红小白,还不见过虎祖宗!”小白拉着小红拜下去。虎修见着小红,眼神一亮,狐母未尝察觉,却教小白看到,心中一阵恶寒,隐隐退去半步,虎修见自个失态,也是连忙收敛。拜完上宴,还未吃几口,小白找个由头拉着小红出去,一脸凝重对着小红说道:“我见那虎修瞧着你眼神不对,你当...”
“就像是那虎平瞧着你一般,对么?”小白还未说完便教小红断下,说道:“他一看见我,我便察觉了。不过也没甚影响,人家地界,纵使是想做些甚么,我又有何办法。”说罢便走进屋内上宴,小白不知所措,静等片刻也回去。狐母问道:“虎修,未知你去知府府上参拜何人,我可是知道,你虎家这些年,与京城的大人物都牵扯上关系,区区六七品官,有何参拜的?”
虎修连忙摆摆手,抿一口酒,说道:“狐母且是不知,我等人去参拜的是新上任的洋县知县,虽是小小七品官,却在上面有着通天的路子,年纪轻轻,却不焦躁,权势通天又无架子。此番说是来习练习练,也未知以后将作何大官。”
狐母心惊,问道:“此人门路比你如何?”虎修闻言,先是一愣,转而大笑:“狐母何苦嘲笑?不怕与你说实,我虎家后头的靠山品级不大,却是挂了御史名头,有些实权,才可保住我虎家在此。可那少年的门路,通了天!因是天上那位爷给撑的腰!我虎家何德何能与其相比较。”
狐母一笑,心中却是大惊,区区少年做了知县已经是天下罕见,照这说法,当时天字头的人物。几人寒暄一阵,虎修突然问道:“未知老母此番来是为何事?我两家世交,若有甚用得着的,尽管开口。”狐母说道:“还不是那些寻死的撮鸟道士,找到我洞子,又去抓我孙女,我三人无处可去,便想来投你这里,不知你欢不欢迎。”
虎修哈哈大笑:“我二人这般交情,无非府中多你三张嘴罢了。只是我儿虎平如今长大,正是娶妻的时候,若是有未婚女眷住在府里,难免有人说道,怕是会影响我儿婚嫁大事。”狐母心里暗骂一声奸诈,无非是瞧上了小白做儿媳妇,还说这般厚脸皮的话。却说:“虎兄瞧我孙女小白如何,非是我老家伙吹嘘,我这孙女可比我当年标志得多,贤惠文雅,若是不嫌弃,不若娶了我这孙女,你看如何。”虎修一笑,说道:“此番也是成我两家只好,只是,我房里缺一管事,不若教小红来做吧,此后都是一家,也是做些事情。”狐母绉绉眉,也是应了。
小白听闻,连声喊道:“要我做媳妇绝不可能!小红之事更是痴心妄想!断不可能!”狐母突然说道:“甚么规矩!此番大事敢是你插嘴?”虎平一旁也是说道:“妹妹,两家长辈都已说定了,再说我两家交好,此是对我两家关系是锦上添花,对你桃家可是雪中送炭啊!”
狐母听得这话心中一僵,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桃家如今人丁凋零,只剩她们三女眷,经营家族不像是江湖打斗,需要大量的银两,而三人皆是不懂生财之道,故此能嫁到虎家去,也算是得一强援。话虽难听,说白了就是桃家是在把自家绑到虎家身上,看着虎胡家脸色生活。狐母虽是不忍如此,却也着实没得办法,因这小白小红皆是要嫁人的,与其随意的寻上一个婆家,不若嫁入虎家,起码的看着狐母面子,也会好生对待。
小白还要出声,忽的听闻小红说道:“我全听从老母安置。”小白一僵,看着小红眼中死灰色,感觉不妙。小白也未有出声了。虎修闻言大笑数声,说道:“既如此,那此事就定了!”狐母也答应下来。当夜,便将小红送去虎修那房,寻了个地儿睡了。
到了半夜时分,小红听得屋里一阵窸窸窣窣,便知是谁来,心中一声惨笑,果不其然。借着月光一看,竟是虎修,此人浑身不着片缕,一脸淫笑的看着小红,小红醒来,也为大叫。虎修只说:“瞧不见你这小娘皮还挺识趣,不曾叫唤,不过纵使叫唤了,也无人理你,你老母既然送你过来,便是已经默许了。你那老母也真是狠心,为了她桃家竟把你送上来。”小红凄惨的望着虎修,心中一抽,原是狐母也......罢了罢了,命该如此罢。此时此刻,一向顽皮的小红竟是生了死志。
说这世上缘分命运捉摸不透,小白那日被人险些欺辱,也是说这话,小红也是如此,好生神奇。忽的小红听见心底一声大吼:“小狐狸!你做甚么!若是你失了身子,我便不要你了!”那声音自然是张正,原是小红生了幻觉。惨痛一笑,想到,公子莫要担心,小红随后一步便来找你。
小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了那一道尖锐。“我还活着、还活着、活着。”忽的那声音响起,小红一阵哆嗦,活着?他还活着!纵使是幻觉,也叫小红一下子清醒来,对啊,张正尸首未教寻到,他那等本事一定活着,定会来寻我!又瞧着面前那人,不知如何是好。就此时,只听外头一阵惨叫,虎修一听当是虎平的声音,连忙穿上衣服跑出去,小红才松一口气。
却见狐母屋里灯光一片,进去一看,见虎平睡在地上,狐母一脸怒气的坐在床上。虎修心中一颤,立刻对着虎平大怒道:“你这畜生!”抬脚便踹。却教狐母拦住,说道:“虎兄莫怪他,非是你想的那。虎平来找小白,却是认错了人,我一时怒气拍了他一掌,与虎家主赔罪了。”虎修这才放下心来,若是这小子真的做甚么事情,他这老脸便是没处放了。
次日,小红与小白说昨晚一事,教小白大怒,连声说要离去,却教小红阻下,说道:“虎家可好生对待老母,全是心里头贪着咋们姐妹二人,若我二人离去,倒是上了狐母的心。再者我二人出去,又可望何处去?”小白听了也不出声,心想:“小红往日只知胡闹,不曾想还有这般用脑子的时候。”小红又说:“只能且先看着,到底张正是否安好,再做打算。”小白点头,又问:“那若是虎修老狗再去你房,如何是好?”小红沉默片刻,只说:“那只得说我有些问题了。”说罢小红脸上一红,不再言语。
是日,虎家与桃家坐大堂上上商议事情。狐母说道:“既然答应了虎家主,要将我这孙女嫁出去,不若也算上小红,选个时辰一路嫁娶去。”二女只一边坐着未尝言语。虎平一听,心中大喜,连忙应声说好。虎修也应了。便是定在五月初,留下一月半预备预备。这段时间便先教小红小白与狐母住着,且未与虎家接触,只说是成婚后再说。虎平也不急这一月,便也未再去寻小白。
狐母与二女住在一房,见儿女整日闷闷,却也未知如何是好。狐母有自己难处,他是当代的桃家掌门人,若是这一脉在自己手里断了,到了地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虎家是些什么东西狐母清楚,若非毫无半点法子,狐母也不会出此下策。
话说张正才到了洋县,还未来得及修整,便教衙门的县丞、主簿、典史等人围住,那县丞拉住张正手说道:“前日里衙门听得要来新的老爷,大家还都不甚放心,只听闻大人年少有为,仪表堂堂,爱民如子。洋县百姓可是盼望的紧。大人初到,些许物件不曾备齐,我等冒昧备上了半分薄礼,与大人购置物件。”说罢,一人端上木盘,上头端端正正摆着一百两雪花纹银。张正一愣,开口道:“这是作何?”那些个人不说话,只是瞧着张正见他接是不接。
这些人极为紧张。如今世道,哪有不贪的,整个衙门有几个干净人?原来那个知县更是岁入七八千两,各种捞钱法子乱七八糟、花样百出。老爷吃了肉,他们这群小的也没少喝汤。如今忽然换了知县,只当是原来那位老爷教人整治了,换了个厉害角色收拾他们来。众人起初惶恐不已,恰好衙门一都头在汉中府里有些门路,教人告知新的知县乃是个稚嫩后生,却是关系通天,过那西安府都教知府好生巴结。
众人听了,心想道:“走那西安府便是吃了拿了,到了自个儿地界,岂不是拿的更多,这番也好。”这些官儿不怕张正贪,就怕张正不贪。唯有上头起了头,这些下人们才敢干些投机倒把之事。张正贪五百两,他们就敢拿五两。张正贪五千两,他们就敢拿五百两。至于那些百姓吃的上吃不上饭,管他们去死去活!。
张正瞧着面前的银两,如何不知是甚道理。张正不排斥贪钱、找门路,毕竟他自个儿也是走门路上位,若不是运气好遇到忠贤,用那滔天的关系给他找了门路,他连科举都考不了!因那日张正才进京城,与下人一道当初张林的给的令牌,叫去寻张林所说的那位侍郎,无料去了人家府上,还未多说,一见这牌子便教赶出去。张正如何不知这中间利害。
交情,在这世道,行不通!故此,忠贤授与张正银两官位,一概收下,绝不推辞。他心知,忠贤此番便是如做生意投钱,瞧他做事麻利重义气感情,便想着捧他起来,将来用处。
张正不排斥那些个贪官,却极为讨厌那些个自命清高的人,拿起钱来手丝毫不软,却只知道在金銮殿上夸夸其谈,空口白话。拿了钱,便要做事。出来做官,本身是要忧民之忧,乐民之乐,此当为官者首要。却是如今世道,出来做官自然是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张正以为,事分主次,捞钱与做官自然也是有主有次。张正心想:“既然我做了朝廷的官,无论是如何做上的,总归要吃皇粮。当为民着想。”想到此处,主次,便已分清。
张正摆摆手,说道:“放一边去。既然尔等这般心热,我便领情了。紫樱,你先领着马夫去驿站,把物件收整一下,我在衙门瞧瞧再回去。”一旁的紫樱见着有事情处理,便点头答应,又悄悄与张正说:“少爷,这些钱说不得都是强行收来的,你...”张正笑了笑,揉揉紫樱脑袋,说道:“我知道,不会拿的。我是来做官又不是来挣钱来。”
紫樱便教人领着去了。见紫樱一行出了衙门,坐在老爷椅上,看着那些人许久,只教那些人浑身冷汗,惶恐万分。
张正这才开口:“主簿何在?将去岁的税收文书,开支花销集册拿来与我好生看看。”那主簿吞了口口水,才要说话,张正一哼:“怎的?莫非这洋县与其他不同,不曾有过这些东西?”那人惊吓万分,他们洋县本就是陕西偏僻之县,不受朝廷重视,也鲜有御史来此查看,每年的税收早教他们分了个光,要给朝廷交的,只得再从百姓身上捞。要是去查了文书账目,数年税收皆是盈余,库里却一文钱都不剩下,如何解释。
那主簿战战兢兢的抱出来一捆账目文册,张正抓过来仔细看着。这些人起初只当张正年轻气盛经验不足,很好糊弄,更不会查看账目,纵使查看也只是胡乱翻看,无料张正一字一字的看去,还取来张纸记录抄写。这些人只得在边上看着。直直从晌午时分看到傍晚。一群人两腿战战,额的头晕眼花。总算见到张正长出一口气,起身说道:“不错,看来你们把县城管理的不错。”
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们糊弄账目也是下足了功夫,不懂里头缘由的是看不出来有贪钱的。忽的却听张正一笑:“我才将算算,洋县开支花销散尽,也有千两,这么几年下来,也该有不少存银存粮吧。引我去库里看看。”
那群人一听即可魂飞魄散,若是去了库房那还了得,里头空无一物,如何交代。张正见此状,心里有了分底,微微叹气,问道:“老实说吧,一年你们能拿多少,库房又剩下多少。”那些人一听,慌忙跪下,却无人出声。
张正见此,叹一口气说道:“我虽年轻,这些个利害关系我还是懂的。”却见仍然无人说话。“来人,与我拿火把来。”张正突然出声,便有人去拿了火把来,众人未知作何,只见张正亲自动手,将所有账目文书,一本一本从桌上拿起来放在地上,待得所有文书账目都教放在地上时候,张正突然一笑,把火把扔向一堆文书。火一下子烧起来,把那堆文书烧了个干净。
张正看着堂上站着的人,说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愿过多追究。各位在此站了一日,怕是也累了。有甚要说的,明日再言。”说罢便起身来走向外头,走至门口的桌上,看着那一盘银子,拿起一个来晃了晃,说道:“心意我收了,其余的,省了罢。与一晚上时间,明一早我便要查库房。除了这一百两,我至少还要再看到八百两。否则,哼!”张正冷哼一声回去了。
今天这一把火,烧了那些文书,也少进去众人的心。他之所以拿了银子,是给这些人定个心。
拿钱,是要做事的。
词云:欲将黄河洗清水,焚不尽、三山清净。淤底泥沙生鱼虾,无名枯骨三杆,看十里繁华。繁华中间何处?阴池旁,破屋烂瓦。桑田两亩,浊水一洼。养不活垂髫黄发,尽添作、官家金瓦。侯门金鞭何处来?试看青田捥草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