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行半圈,放下纸船,焚通关文牒,上通天庭,下告九幽。
折返回灵棚内,法事有条不絮地进行着,黎崇的父母回到棺材旁,继续守灵。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黑夜降临。
喃么佬连续做了一天一夜的法事,虽然中途有休息,但也抵制不住困意。
所以,他们分做两批人,一批人躺在长凳上,裹着大衣休息,另外一批人继续敲锣鼓念经。
而黎崇夫妻两人坐在棺材旁连连打瞌睡,阎小莹走过去让他们进房休息,自己暂替他们的位置守灵,但夫妻两人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只得无奈作罢。
因为二爷睡在老肥的房间内,现在四人都聚集到我的房间里面。
我照旧给静梅的牌位上香祭拜,随后要割破手掌喂赶山鞭内的鬼童时,阎小莹却将我拦住道:“给鬼童喂食鲜血一个月两次便可,不需要那么频繁。不然若是这样频繁放血,换谁也受不了。”
我点了点头,收起了小刀,如阎小莹所说,虽然每次放血都不多,但这样几天下来,我手上遍布伤口,还真有些受不住。
“今晚怕有事情发生,我们须得做好准备,特别是天衍你自己!”阎小莹沉默半响,忽然对我说道。
“他生龙活虎的,能有什么事情发生?”老肥在旁问道。
阎小莹皱眉解释道:“天衍前段时间曾被黑白无常勾魂索命,今天中午,二爷焚了黎国风通关文牒,下面知道后,定会派使者前来勾走黎国风的魂魄,带到地府审判。我怕来的阴间使者会顺带着勾走天衍的魂魄,毕竟他借命而生这件事,已经惊动了阴间判官。”
阎小莹心细如丝,她不提醒,我真还想不到起有这件事。
当初黑白无常曾两次来勾我魂魄,一次被阎小莹所救,躲进了棺材铺内。另一次,黑白无常直接被静梅吓跑。
现在,我不在棺材铺内,也没有静梅的护佑,若是再遇到它们,恐怕是性命难保。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急了,问道:“那怎么办?怎样才能躲过他们的勾魂索命?”
“所谓黑白无常只不过是一个代号,他们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真正的黑白无常实力之强难以想象。之前我们遇到的不过是我们所在区域的勾魂使者,论起实力还不如普通的阴兵。不过他们手中拿着的锁魂链却是所有魂魄的克星,就算是比他们实力强的人,魂魄也会被收走。”
阎小莹说得很有道理,世上每天每夜都在死人,若是阴间仅有黑白无常两位勾魂使者,那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所幸,这里有我阿婆做的锁魂棺,今晚天衍就你就在黑棺里面睡吧,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还有将赶山鞭也带进黑棺里面。”
阎小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床下那副几十年前阎老婆婆赠给我家老头的黑棺说道:“这黑棺是我阿婆精心制作的,活人躺在里面,就算是勾魂使者若是不打开棺盖,也无法感应到你的存在。”
我听了阎小莹的话,不由得大喜道:“幸亏当初老头没有将黑棺扔掉,现在终于派上用场,可惜的是……老头还没有躺进去,作为孙子的我却得为他试棺。”
时间紧迫,勾魂使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
我拿了赶山鞭,按阎小莹说的,睡入黑棺内,棺盖没有彻底合上,留了一条缝隙透气。
黑棺内狭窄,翻身都费劲,这种感觉让我不由想起当初被长青道人关在天师神像后的那个木箱内。
压抑的感觉,令人心情躁动。
我调整自己的呼吸,刚开始还听到外面老肥和阎小莹的说话声,后来渐渐的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隔着缝隙可以看到阎小莹和老肥在说话,但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好像耳朵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一般。
一个多小时后,困意席卷全身,我躺在黑棺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屋子外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甚是清晰,我醒转过来,透过缝隙看外面。
下一刻,我就看到两条诡异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面,这两人一个身穿白衣,一个身穿黑衣,手中拿着的铁链叮当作响,不正是黑白无常吗?
“奇怪?这个黎国风的魂魄到底到哪里去了?怎么无法感应到?”冰冷声音,仿佛从九幽之地传上来。
“新生的阴魂不可能逃得过你我二人的感知,现在无法感应到,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的魂魄被大神通者收了,另外一个可能他已经魂飞魄散,不存在世间。”
进屋的两名勾魂使者,一边说话,一边朝我躺着的黑棺走过来。
我心中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黑棺的缘故,自己居然听到了他们走路发出的脚步声,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所谈及的内容。
黎国风的魂魄竟然不见了!
一般来说,刚死去的人,魂魄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尸体过远,不然会魂飞魄散。但是现在,勾魂使者竟然感应不到黎国风的魂魄。
这令我不得不想起那株白幽兰,暗自思付:“难道传说是真的,白幽兰真能吸食魂魄?黎国风的魂魄被白幽兰吸走了?”
“此事蹊跷,不将他的魂魄勾回去,你我难以交差,上次没将那借命而生的小子捉回去,你我已经犯下大错。”
“那小子有人庇护,凭我们的实力想要勾走他的魂魄很难,上次多得巡阳判官替我们求情。”
“反正情况我们已经上报,那女人我们对付不了,上面自然会派相应的人去对付,不是你我该管的。”
“现在我们显形去问问睡在隔壁的那个老小子,他有些道行,说不定能知道其中缘由!”
……
他们说着,突然转身,随后眨眼间在屋子内消失不见了。
看到他们消失,我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刚刚他们接近黑棺,我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躺在黑棺内,我紧抓着赶山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棺材突然被人打开。我吓得一阵激灵,抬头正好看到阎小莹。
“好了,他们走了。”阎小莹笑着道:“阿婆做的锁魂棺还真有用。”
我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从棺内爬起,瞥眼看见老肥躺在床上正在呼呼大睡。
“刚才你们两人没有昏睡过去?”我看向阎小莹和站在她身后的林淼。
“小小手段,我们怎么可能会昏睡过去?”
“那他们之前的对话,你们都听见了?”
阎小莹点头道:“听到了,其实我早就发现黎国风的魂魄不在。”
“应该是那朵花!”林淼沉声道。
“不知道黎国栋现在查案进展如何?”将棺盖合上,我坐在上面从老肥裤兜内抽出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道。
阎小莹在旁边看着我吸烟,一阵皱眉,不满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
“我一直都会啊!”我随口答道:“小学的时候我就偷老头的旱烟抽,只是最近这几年抽得少了罢,但是有这头烟鬼在身边,我的烟瘾好像又回来了。”
“少抽些,抽烟对身体不好!”阎小莹冷冷道。
我噗嗤笑道:“小莹你怎么就成我妈了,这种小事也要管?可不像你以前的性格啊!”
阎小莹白了我一眼,哼声道:“我是为你好,况且这也不是小事。”
我哈哈一笑,有心逗弄她,深吸一口,学着老肥的样子,吞云吐雾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世上拘束和枷锁很多都是自己给自己带上的,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累啦!”
阎小莹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随后冷着脸转身走出了房间。
看着她摔门而出,我摊了摊手,看向一旁的林淼问:“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
“不知道!”
林淼抱着手,淡淡回道。
我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烟头掐灭,心情有些烦乱。
随后我和林淼走出房间,来到灵棚下,发现作法事的喃么佬此时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板凳上睡了过去。
大红棺材前,黎崇夫妻两人也在打瞌睡。
黎国风的牌位前,烛火幽幽燃烧,明灭不定,
香火几近燃尽,眼看即将熄灭,我快步走了过去,换上了两根蜡烛,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祭拜。
次日早上,法事继续进行。
持续一天一夜,直到早上八点多,终于到了出殡的时刻,所幸期间没有再出现其它变故。
在堤坝旁焚烧了纸屋、纸人还有黎崇夫妻携带来儿子的衣物,给大红棺材上披上族布灵幡。
四名大力佬在棺材上绑了木杠,部分喃么佬收拾东西,下了山。只剩下二爷还有另外吹/笛子的老人。
没有铜锣鼓声搭配,孤独的笛声婉转悠扬,带着浓浓的哀伤,在山间回荡,令听者垂泪,闻者哀伤。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被感触到了,山上笼罩着浓雾,整片天地昏昏沉沉,不久后又下起蒙蒙细雨。
二爷和另外一人用笛声在前开道,随着四名大力佬一声高喝,整具大红棺材被抬起。
棺材本身的重量加上尸体的重量,将近三百多斤,四名不算高大的汉子,用不算宽大的背肩,扛着沉重的棺材朝新坟而去。
黎崇夫妻两人披麻戴孝,紧紧跟随在后面,哭声萋/萋,空气都仿佛携带着哀伤的气息。
雨下得更加大了。
道路因为修缮过,翻新的泥土还没有踏实,此时被雨水一搅,又湿又滑,抬棺的四人不得不小心翼翼。
棺材已起,不到目的地绝不能落地。
喃么佬有喃么佬的规矩,大力佬也有大力佬的禁忌。
几天的不眠不休,加上哀痛过度,黎国风的母亲终是坚持不住,昏倒过去了。
人的意志力和坚持力是有限的,没有办法,我们只好临时调整。
由老肥负责捧着黎国风的神主牌位还有相片,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因为拿着神主牌位有黑伞可遮风挡雨,虽说已经开春,但飘洒而下的雨水还是冰冷刺骨。
黎崇则是扶着妻子回去。
事实上按照规矩,埋棺填的第一把土应当是死者的亲人。
但规矩是人定的,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儿子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比死去的人重要。
队伍走入密林中,践踏着狰狞湿滑的泥土,继续前行……